從洗手間出去時,我的情緒已經穩定多了。
薛度雲領著我站在二樓的欄杆處。
“在這裏做什麼?”我問。
他靠著欄杆,點燃一根煙,白白的煙霧在他眼前散開。
“站得高,看得遠。”
剛剛還在衛生間裏撒波的季薇這會兒在和幾個朋友說話,笑得花枝亂顫。可當她無意間抬頭看到我時,笑容頓時垮下,眼刀子直往我身上飛。
“各位親朋好友,各位來賓,大家看過來。”
婚慶主持突然拿著話筒走上台,吸引了所有賓客的目光。
“我們做了一個非常珍貴的小視頻送給新郎新娘,一起來欣賞一下吧。”
季薇一臉驚喜地看著何旭,看來這個環節她並不知道。
而何旭卻是皺著眉頭,不明所以地看著季薇,像是也不知情。
兩個人估計都認為是對方給自己的驚喜。
大屏幕上開始播放,這是一個動感影集,一開始,放的都是他們二人的結婚照和一些生活照,多是恩愛而溫馨的畫麵。
正當大家看得入神的時候,大屏幕上卻突然出現一張黑白老照片。
賓客們還沒反應過來,倒是何旭,在看到那張老照片的時候,臉色刷地變白了。
照片是一個女人,可那個女人絕不是季薇。
我隱約覺得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緊接著,一張張老報紙依次出現在屏幕上,每一張報紙的內容都被放大,全是當年荊棘鳥的女歌手南溪跳崖自盡的新聞。
宴席上隱隱開始躁動起來。
“這怎麼回事啊?”
最後屏幕定格的畫麵是一具女屍的照片,以及幾個血紅的大字。
“何旭,血債血償!”
季薇盯著大屏幕連連尖叫,何旭瘋了似地衝上去,“關掉,快關掉。”
可是,主持婚慶的那些工作人員似乎早已不見了蹤影。
膽小的賓客已經尖叫著往外跑,現場很快不可控製。
“何旭,婚禮一生隻有一次,這就是你給我的婚禮?”季薇已經完全崩潰,失聲痛哭。
她剛才在洗手間裏耀武揚威的時候,一定想不到轉眼間就會發生這麼大的變故。
何旭這會兒傻了似的站在那裏,完全不知所措。
我是聽說過曾經有人為了何旭自殺的,難道那個人就是荊棘鳥樂隊的女歌手南溪?
季薇激動的情緒控製不住,轉身就往台下跑,卻沒想到竟一下子從台子上跌了下去。
躺在地上的季薇麵色痛苦,捂著肚子,“痛,我的肚子好痛。”
“血,有血啊!”有人叫了起來。
何旭這會兒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跳下台子,抱著季薇就往外衝。
季薇腿上的血流下來,滴了一路。
這血淋淋的場麵似曾相識,勾起了我慘痛的回憶,也喚醒了我的仇恨。
天道好輪回,蒼天繞過誰?
我如真正的旁觀者,從震驚很快到平靜,可捏著珍珠的手卻還是隱隱發抖。
因為太過震驚,因為壞人終得報的感覺實在酣暢淋漓,以至於我並沒有去深想整個事件的細枝末節。
這場婚禮最終隻剩一片狼藉和滴了一路已經凝固的血漬。
季薇搶救的結果會是如何?不得而知。
薛度雲平靜地將那支煙抽到盡頭,才牽著我走出酒店。
原本晴朗的天氣,這會兒卻下起了雨。
對麵商場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著中秋節的月餅廣告。
後來我提出把這些珍珠送去返修,就去了珠寶店,薛度雲說重新買一條就好,我堅持要修,我說我比較念舊。
“念舊?”他重複一聲突然附在我耳邊,低沉問道,“你會念著舊老公嗎?”
我心一提,這完全不能相提並論好嗎?
沒等我答,他就突然笑了笑,伸手過來攬著我的肩膀,帶我走出珠寶店,往一邊的商場裏走,好像剛才那句話隻是開了個玩笑。
他在月餅專櫃站了一會兒,突然問我,“你覺得今天我有必要回去吃頓飯嗎?我爸家。”
這是他第一次提到他爸,嫁給他以後,我甚至已經見過他爺爺,卻沒有見過他爸。
我當時並不能理解他的糾結,說,“中秋節是團圓的日子,應該跟家人一起過。”
他沒吭聲,我又黯然地補充,“你還有家人可以一起過中秋節,應該珍惜,我就沒有。”
他突然扳著我的肩膀,皺眉盯著我。
“誰說你沒有?把老子忘了?”
我心中一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說得沒錯,如今他成了我唯一的家人。
他最終還是買了兩盒最貴的月餅,開車帶我回了他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