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時,擁有私家車的家庭並不多,父親就是其中一個。但是他那輛車,我和母親坐過的次數屈指可數。
母親是沒有機會坐,因為她身體不好,平時也不怎麼出門。而我是不願意坐,我寧願自己踩著腳踏車,哪怕不能遮擋風雨。
父親的車子去往的方向應該是石廠的方向,他平時大多時間都呆在石廠裏,因為石廠有他的宿舍,所以他幾天不回家都是常事。
我騎著繼續朝著回家的方向走,在菜場門口看到了從菜場裏買菜出來的母親。
她一手提著菜,一手打著傘,一邊走一邊咳嗽,咳得她的背都彎了起來。
我瞧著她這樣子,想到父親剛才與那個女人有說有笑的樣子,心裏十分難受。
我衝到母親麵前。
“媽,你又咳得厲害了,要不去爺爺那裏看看吧。”
媽媽看到我很驚喜,忙把傘傾向我,將我遮住。
“你看你,跟你說了要時常帶傘出門你不聽,這下淋雨了吧?”
母親是很溫柔的女人,即便是責備我,也不見一絲嚴厲,每字每句都是對我的關心和愛。
其實母親長得比那個女人漂亮,但母親一年到頭都有咳嗽的毛病,長年累月地吃藥也不見好,父親剛開始的時候還關心兩句,後來聽見母親的咳嗽聲就煩了,甚至還讓母親走遠點去咳。所以母親在父親麵前連咳嗽都壓抑著。
母親這毛病並不是天生的,父親剛開始辦石廠的時候,廠裏條件還比較簡陋,父親也還沒有買車,母親怕父親在廠裏吃不好,每天風雨無阻地給父親送飯。有時候送完飯回來渾身都濕透了。
記得一個冬天,下著很大的雪,母親給父親送飯去,可父親不在廠裏,母親站在雪裏等了很久,飯都涼透了,也沒見父親回來,問工人都不知道他去哪裏了。
母親提著涼透的飯菜回來以後,就大病了一場,發高燒,咳嗽。母親咳嗽的毛病就是那一次落下的,後來怎麼也治不斷根。
我把母親手中的傘往她那邊推。
“媽,你自已遮著,我不怕,你身體本來就不好,可別再著涼了。”
母親欣慰一笑,走到我身邊,與我一起撐著傘。
我推著自行車,我們並肩往家裏走去。
我低頭看了一眼他手裏買的菜,都是我爸和我愛吃的菜。
其實母親真可以稱得上是賢妻良母,她把我和父親真的照顧得很好,反倒是經常忽略了自己。我好像從來就不知道母親喜歡吃什麼。
“媽,你喜歡吃什麼菜?”我問。
母親看我一眼,笑道,“媽這個人不挑嘴。”
母親是個很沒脾氣的女人,但是男人並不會喜歡太百依百順的女人,站在男人的角度分析,我想大概是缺乏一點兒趣味吧。
快到家的時候,我又聽到三姑六婆在八卦,聊的正是我那個風流的父親。
“人家有錢,別說養一個情-婦,就是養一個連,也是他的本事。”
“虧得他家裏那個受得了這窩囊氣,要是換作是我,這日子早就不要過了。”
“就是,當家裏是客棧啊,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我最恨的就是這些女人成天無所事事在背後嚼舌根,這會兒我真是恨不得割了他們的舌頭。
母親大概看出我特別不高興,連忙拉住我,示意我不要衝動,三兩步拉我回到了家裏。
家裏的大桌子上擺了好多的粽子,我這才想起來,今天是端午節。
看樣子今天母親在家裏又包了一天。
母親拿出一個袋子,裝了幾袋粽子,讓我給爺爺送去。說是本來要叫爺爺過來吃飯的,可是爺爺要加班,沒時間過來。
把粽子遞我手裏,母親又說,回來之後讓我順便去叫爸回來吃飯,畢竟今天過節。
我心想,他才不屑這頓飯呢。
母親見我不說話,問我聽清沒有,我點頭,問道,“媽,我能不能多拿兩個?”
母親和藹地笑道,“你拿吧,多著呢,不夠我再包。”
我多拿了一個袋子,裝了幾個粽子就出了門。
這會兒雨已經停了。
重新來到寬窄弄堂,我遠遠地便看見許亞非從裏麵走了出來。
對了,他以前叫許飛,轉學以後,改成了許亞非。
他沒看見我,騎著車走得很快。
我騎進弄堂裏,把車停在樓下,便提著粽子上了樓。
我知道她住在幾樓,以前許亞非就住在她家樓下,到他家來的時候,偶爾會看到那個女孩。
走到她家門口,我竟看到她家門上已經掛著兩個粽子。
門內,隱隱有讀課文的聲音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