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
他搖搖頭,睜開眼,又對著白雲觀的方向行注目禮。這時林國鋒悄悄湊了過來,趁別人說話的空,低聲對他說:“山上就不上去了吧,路不好,再者觀裏也沒人。”
“沒人?”
楊馥嘉在邊上咳嗽一聲,林國鋒知趣地退了下去,楊馥嘉走過來說:“省長想不想到觀裏去,睹物思情了吧?”
普天成正猶豫著,手機蜂鳴了一聲,打開一看是條短信,三真師父發的。看完,眉頭就皺得更緊。
三真師父不在山上,他告訴普天成,三天前他就下了山,目前正雲遊呢。他還贈了普天成一首詩:
山峰依舊在
無緣見斯人
莫問山間事
隻觀天上雲
普天成心一動,本能地抬頭看了眼雲。爾後,默默合上手機,跟楊馥嘉說:“下山吧,我有點累。”
楊馥嘉似乎鬆了口氣,她真怕普天成一時興起,要去觀裏。相比礦山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楊馥嘉更頭痛的是白雲觀,因為白雲觀涉及到宗教,敏感,稍微處理得不慎,就會翻船。好在秦大衝一周前向她透露,白雲觀的問題快解決了。秦大衝用什麼方式解決,楊馥嘉不會問,問了人家也不會向她道出內幕。官場就是這樣,更多時候講的是心照不宣,講的是彼此觀照,彼此給對方留後路,為對方騰倉。不能自己做事的同時,將別人的路堵死,那是大忌。相信秦大衝不會傻到那程度。不過楊馥嘉相信,解決白雲觀爭端,兩樣東西不會少,一是錢,二是暴。
秦大衝喜歡玩這兩樣。
普天成等於是替楊馥嘉解了圍,楊馥嘉的步子因此變得興奮,也分外利落。五分鍾前她還愁苦著臉,這陣已經眉開眼笑,說笑連連了。
剛到山下,普天成就被一隊人圍住。這隊人馬約有一百多號,普天成搞不清他們來自哪裏,還以為是上訪對象,本能地往後縮了下。這瞬間,就聽到有鑼鼓聲響起,緊跟著,普天成就看到幾麵錦旗,還有一鮮紅的橫幅,沿村街展開,上麵清清楚楚寫著三個大字:普青天!
什麼時候自己變青天了?普天成正要納悶,楊馥嘉幾步竄上來說:“省長,是山下村民自發組織的,他們聽老縣長來到龜山,分外高興,說正是在你的關心和一再過問下,龜山采礦矛盾才得以解決。這些村民世世代代都是靠采礦過日子,礦山糾紛一日不解決,他們的心就一日不得安。”跟在後麵的市長廖昌平也說:“省長對龜山有感情,龜山人民當然忘不了省長。老百姓主動為省長送錦旗,感人啊!”楊馥嘉和廖昌平爭著獻殷勤的時候,縣裏領導全都列隊站邊上,好騰出位置讓村民們把錦旗送到普天成手裏,隨行的記者已經在搶鏡頭。林國鋒似乎有些不安,目光沒像其他人那樣燃燒,而是緊張地看著普天成。跟他一道緊張的還有胡兵幾個。普天成隻一眼,就把眾人的表情看清楚了,當然他的目光在於川慶臉上多停了會。鑼鼓喧天的時候,於川慶站在眾人外,像在欣賞一副作品,麵部表情有幾分可怕。
就在普天成考慮要不要接過錦旗時,不幸的一幕出現了,誰也沒想到,人群外忽然撲進來兩個人,一老一少,老的約莫七十多歲,滿頭白發,少的是一中年婦女,她撲通一聲就給普天成跪下。
“求求青天大老爺,為我們做主啊,礦霸秦大衝為強占龜山,讓手下將我家男人打傷,丟下山巒……”
老者隨後也跪下,頭磕在地上:“普縣長啊,我當年跟著您上過山,還當過炮手呢,是您帶著我們建起龜山第一座礦。可現在礦沒了,我兒子就因為帶頭向上麵反映情況,就被這些黑了良心的扔下了山。普縣長啊……”
一聲普縣長,讓普天成驀然回到二十年前,這老人他記得,是龜山第一代爆破手,當年人稱馬大炮,聽老人說兒子,普天成恍然明白,他就是馬得彪的爹。
龜山調研因為馬大炮的出現,被突然中斷,普天成當天就回到了省裏。
路上於川慶給他打過電話,也發過短信,一再解釋山下那一幕太過意外,請省長息怒。普天成沒有接,也沒有回複短信,他在心裏恨恨說,不是一幕,是兩幕,不,幕後還有幕!可是等到了省城,進了省府大院,他就沒機會再恨了。
還在路上的時候,路波就打電話給他,讓他回來後去他辦公室。那陣普天成還在生氣,也沒多想什麼,等進了省府大院,才又想起於川慶不該這麼快就把消息彙報給路波。這個於川慶,越來越離譜!
普天成徑直來到路波辦公室,路波剛剛送走一撥客人,好像是銀行的,看見他,路波笑說:“這麼快就回來了,一路辛苦吧。”普天成應酬式地笑了笑,說不辛苦。心裏多少有些犯難,要是路波問起龜山,該怎麼回答?路波倒是沒急著問,笑嗬嗬地看住普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