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也出去!”柳長鋒又吼。閻三平隻好打發掉自己手下,掩上包房門。

“行啊你們,醉生夢死,活出境界來了。”

“老板您別批評主任,是我把他硬拽來的。”閻三平厚著臉皮道。

“少替他包庇,你替他包庇的還少?”柳長鋒快要氣瘋了,自從認識閻三平,他的麻煩事就沒斷過,這個口口聲聲稱他老板的男人,其實並不把他怎麼放眼裏。柳長鋒對這點倒不是太生氣,敢不把他放眼裏,那就是他的份量還不夠重,或者人家有份量更重的。他惱的是,自從閻三平跟孟懷安認識以後,孟懷安是直線墮落,眼看就無藥可救。

“老板消消氣,消消氣嘛,這種地方發火沒用的,要不,我給老板再安排一間?”

閻三平說著就要叫領班,被柳長鋒厲聲喝住。柳長鋒最早認識閻三平,不是在海州,是在京城,海州駐京辦主任神神秘秘告訴他,有個手眼通天的男人一直想拜訪他,可惜沒有機會。柳長鋒笑說,既然手眼通天,還認識我幹什麼?駐京辦主任說,手眼通天是他自己吹的,不過這小子真有點能耐,在京城,人稱三少。一聽三少,柳長鋒來了興趣,在京城這塊地盤上,能被人稱作三少的,絕不是等閑之人。第一次見麵就是在“天上人間”,那是柳長鋒第一次進那裏,很多傳聞還有想象親眼證實後,柳長鋒發出一聲長歎,這輩子呆在海州,白活了。

柳長鋒對這種地方的迷戀,正是從那次之後開始的。但今天,他絕不是跑來找刺激的。

“把他給我帶走!”他衝閻三平丟下一句話,自己先離開了那個曾經讓他熱血沸騰的地方。

昨晚柳長鋒沒睡好,孟懷安酒醒就到淩晨一點多了,醒來後的孟懷安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危機,還理直氣壯說:“我就不信他們能把我怎麼樣,跑的是駱建新,不是我孟懷安,我孟懷安倒要看看,誰能把海州的天翻過來!”

誰能把海州的天翻過來?

坐在主席台上,柳長鋒腦子裏又響出這個聲音。他以為今天這個會是衝孟懷安來的,聽了半天不是,居然是搞作風建設。嗬嗬,作風建設,朱天運怎麼忽然想起搞這個呢?

柳長鋒被叫到於洋辦公室,於洋拿出柳長鋒交上去的彙報材料,笑著說:“市長寫得很認真,該談的都談到了,領導看了基本滿意。”柳長鋒臉上剛要露出輕鬆,又一聽於洋用了基本兩個字,臉立刻緊了。

“怎麼,於書記,不會不過關吧?”

於洋嗬嗬一笑:“沒有過關不過關這一說,上麵的意思是,我們不隻是彙報思想,更重要的是把配偶和子女在外麵的活動寫清楚,特別是經濟活動,市長有點避重就輕了。”

“哦,是這樣啊。”柳長鋒佯裝才明白過來似地歎出一聲,心裏卻罵,寫清楚,能有幾個人寫清楚?!

“書記能不能指點一下,具體怎麼寫,我這人水平不高,再說好久不寫材料,手生了。”柳長鋒努力擠出一絲笑,跟於洋說話的聲音客客氣氣,聽上去還有幾分恭維。他這人就這點強,硬功夫。有人說官場中人有兩門絕活,一是變臉,二是換氣。變臉就是你的臉要會七七四十九種表情,而且根據不同場合不同對象要在瞬間將臉上表情調整過來。不但準確而且一定要生動,要有質感。這點真有些像川劇中的變臉術。其實把變臉術演繹到最豐富最極致的,絕不是那些川劇演員,而正是柳長鋒們這些長期在官場浸淫摸打滾爬的人,他們太知道臉上表情的重要性了。換氣就是你說話的態度,口氣的軟硬,模棱兩可含混不清還是幹脆直接,是一句話直搗根本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有些時候要簡明扼要一語中的,更多時候卻要擠牙膏,邊擠還要邊調整語氣節奏,邊觀察周圍氣場的變化。總之,官場這兩門硬功夫,是看家本領,誰要把它學夾生表演砸了,誰就玩兒不下去。

柳長鋒不會,作為海東省會城市的市長,對這些早已是爐火純青,表演起來更是嫻熟自然滴水不漏。

於洋卻視而不見,依舊保持著淡定自若的風度,笑道:“市長開玩笑呢,省裏誰不知道柳市長是大筆杆子,當年一篇文章,可是連光明日報的老總都驚動了。再說了,寫這個還用得著你市長親自動手?”

柳長鋒的臉驀地一紅,哪壺不開偏提哪壺,於洋居然拿他當年的“醜事”取笑他,簡直讓他無地自容。四年前柳長鋒在區上任區委書記,有次光明日報來了個記者,要采訪他,柳長鋒欣然應允,為此把區上的筆杆子全調動起來,準備了一周。後來記者根據他提供的材料寫了一篇文章,真可謂妙筆生花,柳長鋒看了欣喜若狂,經過一番暗箱運作,記者答應這篇文章由柳長鋒署名,並保證在中央大報上發出來,前提是要付二十萬潤筆費。柳長鋒當即拍板,說沒問題。不久,文章在《光明日報》刊發,也確實引起了一番震動,就在柳長鋒竊竊自喜時,忽然聽聞,山東有位黨校教授向報社提出抗議,言之鑿鑿說該文章侵權。柳長鋒慌忙找來該教授發在山東一家黨刊上的文章比較,心一下就黑了。該死的記者,居然成段成段抄了人家的文章。這事整整鬧了半年,若不是柳長鋒態度誠懇,加之報社老總親自到教授家做工作,怕是柳長鋒早已聲名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