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洋的話就打住了,不敢再往下說。
“繼續。”趙銘森撐著額頭的那隻手動了動,示意於洋繼續說下去。
於洋往端裏坐了坐,道:“我擔心的不是已經逃出去的人,而是那些沒逃想逃或者情勢變化後臨時起意要逃的。逃掉一個駱建新不算大羞,要是第二個第三個跟上來,局麵真就不好控製了。”
“有這種可能?”趙銘森似是有些不大相信地問。
“有!”於洋的聲音很堅定。
辦公室一下靜了,流動著的空氣讓於洋這聲“有”給定住了,僵息,沉悶,令人心髒不能跳動。於洋頭上的冷汗已經在冒,剛才這番話,是他冒著大不韙說出的。這段時間他所以壓著那些彙報材料不往上呈,就是在思考這些問題。作為紀委書記,在幹部腐化問題上,於洋觀察的遠比趙銘森細致,困惑也就比趙銘森更多。
“是柳長鋒還是羅玉笑?”沉悶半天,趙銘森突然問。
趙銘森如此直截了當把人名點出來,大出於洋所料,他吃了一大驚,這實在不是趙銘森的風格啊,直接點到人頭上,了得!不過他很快鎮定下來,用相對模糊的語言說:“具體是誰我們現在也不敢斷定,但我們要警惕,海東類似的官員不少啊。”
趙銘森並沒就於洋的打滑生氣,他剛才也是一時衝動,衝動是魔鬼,是為官者之大忌,尤其他這個身份,更不應該。趙銘森很少有這毛病,把持得一向很好,最近實在是煩心啊。好在是於洋麵前,衝動一下也無妨,聽完於洋的話,他說:“你的意思我明白,行吧,照你說的辦。不過有一點必須做到,從今天起,紀委對重點人員必須重點防範,哪怕是省長!”
於洋再吃一驚。這句話如重錘一樣狠砸在他心上,陰鬱著的臉連著閃過幾道白光。銘森書記這是怎麼了啊,說的話句句驚人!
省委高層的談話很快到了朱天運耳朵裏,怎麼著他也是省委常委,高層間這些秘密他不會聽不到。況且他跟銘森書記本來就走得近,不少人都拿他當銘森書記的心腹呢。這天朱天運跟於洋又到了一起,於洋對他在海州開展作風建設活動大表讚同,認為他在全省開了一個好頭,直言不諱說:“你這是替銘森書記排憂解難,也替我們省委一班人出妙招啊。”朱天運自謙道:“不敢不敢,我這也是被逼無奈,如今幹部作風真成問題,占著茅坑不幹事,一幹就給你幹出歪門邪道。”
於洋被朱天運逗笑:“占著茅坑不幹事,這話是書記你首創的啊。”
“這不跟你大書記彙報工作嘛,咱也得文明是不?”兩人嗬嗬笑著,談話氣氛越來越輕鬆。朱天運這天是專門向於洋彙報作風整治活動來的,按說這工作根本不用他彙報,省裏幾個常委,他排名雖然不在最前,但也絕不是最後,況且又擔任海東省會城市的市委書記,無論哪方麵,他的位置都比於洋重要。但長期以來,朱天運養成一個良好習慣,就是知道“抬”別人,“降”自己,始終保持謙虛低調,久而久之,習慣成了自然,見了省委幾個常委,都視作領導。於洋們一開始不太習慣,被他“抬舉”多次後,竟也就很曖昧地接受了這份“尊重”。談完正題,話題很快就落到駱建新上,朱天運有意無意地試探著問了幾句,於洋也沒瞞,實事求是作了回答。朱天運見好就收,說起了自己。他想讓於洋給他出出主意,像他這種情況,怎麼辦才是最好?於洋鄭重其事說:“按說放在平常,這事根本不算事,陪兒子讀書嘛,既沒到境外投資更沒接受外國公司的聘請,清清白白。問題是現在風頭上,就怕有人鑽空子。輕則攀比,重則倒打一耙。”
“是啊,我也有這份擔心,所以才急著跟你討主意,我這個老婆,讓我嬌慣壞了,任性得沒有法子。”朱天運看上去有幾分憂傷。
“你朱書記疼老婆,省裏誰不知道。不過還是好好跟亞寧談談,力爭讓她先回來,等過了這陣,照樣可以出去嘛,又不是回來就去不了,誰也沒說這話嘛。”
“關鍵是她舍不得讓孩子一個人在那邊吃苦。”
“這個嘛……”於洋猶豫一下,終還是誠懇道:“就看書記你怎麼想了,讓孩子在國外獨立生活,也是一種鍛煉,出去讀書的孩子並不都由母親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