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張書玉坐在旁邊呆呆的看著他們兩個,聽得秋穀與春樹互相問答,又看著他笑,心中早已十分明白。若在別人,說了這幾句說話,書玉早已就板起麵孔來,無奈書玉看著秋穀同春樹兩人,一個是玉樹臨風,一個是瓊枝照月,恨不得取一碗清水過來,把這兩個傅粉郎君一齊吞下肚去,愛還愛不過來,巴不得他們與他說笑。看張書玉這一時的光景,就是叫他無論如何,他也斷無不肯。
當下秋穀攜著春樹的手,向書玉道:"這是我的把弟貢春樹,待我替你們做個媒人。"書玉低鬟一笑,不覺麵上生紅,把秋穀斜睃了一眼。秋穀對春樹道:"你今夜就在他那裏請一台酒可好?"春樹道:"擺酒不難,隻是時候已經不早,那裏還請得著什麼客人?況且我初到上海,也沒人認得。"秋穀大笑道:"你這說話越說越呆,真真是個飯桶,叫你請客,無非開個堂簿的意思,以後便可往來,難道叫你認真請客麼?"春樹恍然,也自好笑。
書玉眉花眼笑的道:"貢大少要吃酒末,倪先轉去預備起來阿好?"秋穀道:"你先回去也好,但是厚卿的事情,你究竟是什麼一個主意,你不妨同我說明,可好看我的薄麵,將就了結。"書玉道:"倪也勿是一定要俚那哼,為仔俚討氣勿過,倪有心要替俚拌拌嘴舌。既然耐章大少說仔末,隨便章大少末哉,倪總嘸撥啥勿肯格。"秋穀大喜,笑道:"你既聽我的說話,也不必與他吵鬧,料想你也不是一定希罕他的銀錢,隻要他以後曉得些輕重也就是了。現在總算我來替他討個情,叫他拿出幾百銀子,罰他個不該亂放謠言,他此後料也無顏再在你家走動,你道如何?"書玉道:"章大少格閑話,倪總無啥勿聽。謝謝耐,要耐章大少費心,就是實梗末哉。"秋穀笑道:"這是我承你的情,看我得起,怎麼你倒謝起我來?"說著,便連忙去厚卿那裏,替他說了情形,又道:"我的意思,硬作主張,你竟是幹幹淨淨送他五百銀子,從此一刀兩斷,他也勉勉強強的應了下來,你的意思怎樣?"厚卿聽張書玉居然應允,心中雖是歡喜,卻又舍不得五百銀子,蠍蠍螫螫的說道:"怎麼竟要五百銀子?可好費秋翁的心,這數目少些?"秋穀不覺大怒道:"原來你這個人如此的不知好歹,怪不得張書玉要敲你的竹杠。照你這樣說來,倒是我多事的不是。我也不管你們的閑事,我去回複他就是了。"秋穀說這幾句話時聲色俱厲。厚卿見秋穀發怒,已是嚇慌,知道自己失言,十分懊悔;又見秋穀拂衣要走,更加著急,連忙攔住秋穀,連連作揖,賠了許多不是,秋穀方息了怒氣。說定明日彙了銀子,由秋穀經手付與書玉,又數說了厚卿幾句,便回自己房間裏來。見春樹與書玉二人談得正是熱鬧,阿寶姐坐在一旁打盹。
秋穀進來,笑道:"時光不早,我們就到書玉院中去罷!"當下議定,夜深無處請客,單請秋穀一人。先打發書玉回去,二人隨後慢慢的同到院中。書玉含笑相迎,房中台麵已經擺好,秋穀等一到,就起手巾入席。秋穀見並無外人,便令書玉同吃,書玉不肯。秋穀道:"我們二人不比別客,你難道還要拘著院中規矩麼?"書玉一想不錯,果然坐了。席間,與秋穀談些舊事,秋穀酒落歡腸,已覺微醉。這一席酒雖止有三人,卻低酌淺斟,吃得甚是爽快。書玉雖覺有些美中不足,然而看著春樹的麵貌嬌柔,豐姿倜儻,也甚是喜歡。
秋穀飲到半酣,便要先走,被春樹留住,悄悄談了一會。
秋穀道:"這樣的好差使,為什麼不去尋著別人,總隻纏我一個,這是什麼道理?"春樹陪笑央求,又朝秋穀作揖,秋穀勉強點一點頭道:"也隻好碰你的運氣便了。"春樹大喜。書玉在旁,也不知他們說的什麼,又不好問他,秋穀便先回棧去了。
正是:一雙蝴蝶,可憐同命之蟲;卅六鴛鴦,妒煞雙飛之鳥。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