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穀把他留了幾天,給他一百塊錢,叫家人送他回蘇州去。
雙林千恩萬謝,臨走的時候依依不舍,望著秋穀,隻顧把羅巾拭淚,點點滴滴的把一件紗衫上濕了好些,一步九回頭的走了出來。秋穀也隻得硬著心腸,任他去了。後來雙林回到蘇州,果然聽了秋穀的話,留心擇配,嫁了一個閶門內開綢緞莊的老板,居然生了一個兒子,齊眉到老。此是後話不提。
隻說秋穀在棧中方要出去,忽見茶房傳了一張請客票進來,卻是辛修甫請在西安坊龍蟾珠家,上寫著"竹酒兩敘,務請早光"的字樣。秋穀看了,叫茶房回他就來。
秋穀隨穿好了衣服,先到林黛玉處。黛玉要留他晚飯,秋穀不肯,說在西安坊有應酬,黛玉便不好留他。秋穀略坐一刻,直到西安坊來。進了房間,隻見主人之外,王小屏、葛懷民已經在座,還有一個四十上下的客人,並不認識。見章秋穀進來,便起身一揖道:"章秋翁,久仰久仰。"秋穀連忙還禮。問起姓名時,方知這人姓陳號海秋,是個廣東南海縣的拔貢,現在都中當一個七品小京官,是辛修甫的好友。新在京城出來,聽得辛修甫極讚秋穀是個當今名士,肝膽照人,所以甚是仰慕。
當下兩人周旋了一會,陳海秋看著章秋穀,綺年玉貌,大雅不群;章秋穀看著陳海秋,氣宇深沉,老成持重,彼此甚相愛敬。
坐談未久,已見娘姨進來排開桌子。派好籌碼,議定章秋穀、陳海秋、王小屏與主人辛修甫四人一局,五十塊底二四。秋穀道:"我們彼此朋友,不見得想要贏錢。五十塊底二四不太大麼?"修甫道:"我原沒有什麼一定,今天是陳海翁的意思,要略略碰得大些。"秋穀聽是陳海秋要碰大些,就不開口。扳了位,輪該秋穀起莊,碰了兩圈,台上甚是平穩,沒有大牌。
秋穀正在起牌之際,驀地抬起頭來往對麵一看,隻見辛修甫背後坐著蟾珠,正在那裏同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女子咬著耳朵說話。秋穀留心看去,見這個人的神氣打扮不像娘姨,不像大姐,隨身衣服懶散梳妝,卻生得體態嬌嬈,風姿豔麗,一眼瞅著秋穀,正與蟾珠說話。秋穀見了他的麵貌吃了一驚,尋思他這付神氣好似二年前在天津東閻樂的陸畹香,越看越像,不覺看得出了神去,把手內的牌亂發起來。恰好秋穀自己的莊,修甫坐在對麵,已經碰出三張西風,手中做的是萬子一色,三張二萬,三張白板,一對中風,一對九萬,已經等張。秋穀自己手中本有一對中風,一張白板,恰好碰了三張一索,打算要發去白板便好等張,說也可笑,秋穀往對麵看得認真,正在心中摹擬那陸畹香的豐度,不覺忘其所以,有些模模糊糊起來,本來要抽出白板,一個不留心誤抽了一張中風出去,辛修甫"撲"的把牌攤了出來。秋穀見他和了這樣一副大牌,又有三張中風,詫異起來,連忙把自己的牌攤出一看,見白板依然不動,中風卻少了一張,方才曉得誤發了一張中風,致被辛修甫和了一副倒勒,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真是有些昏了,你們來看,喏,一對中風竟會打了一張出去,被他和了這樣一副大牌,你說可笑不可笑!"正是:舊日之桃花無恙,小杜魂銷;重來之人麵依然,徐娘未老。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