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說官話小子無知 困春悉蕭娘多病(1 / 3)

且說章秋穀等聽得金漢良念出許多白字,甚是好笑。章秋穀便埋怨貢春樹道:"今天我們一班朋友都是性命之交,正好趁此良宵快談風月,為什麼偏要帶著這一個蠢貨,被他攪得滿坐不歡?難道這樣的一身俗骨的畜生,你還要和他來往麼?"春樹聽了,也覺有些懊悔,忽又笑道:"他這樣混混沌沌的人物,正好給你做一味下酒的佳肴,比到用《漢書》下酒,還勝強百倍呢!"秋穀聽了,忍不住狂笑起來。修甫等在旁聽得分明,一個個放聲大笑。

金漢良正在那裏念得出神,那裏去管他們是笑的什麼?也萬想不到笑的就是自家,還在那裏提起了毛竹一般的喉嚨,念得十分得意。眾人雖然惹厭,也隻得由他。好容易一會兒的工夫才算念畢,方才咳嗽一聲,吐了一口濃濃的涎沫,抬起眼睛打量眾人時,見秋穀等還是笑容滿麵,心中暗想:幸而我今天顯了一顯才情,他們就登時瞧得起我起來。又見章秋穀今天沒有開口取笑著他,心上更是歡喜。不料這一陣歡喜,頓時忘了平時的顧忌,不覺露了他的本來麵目出來,便張牙舞爪的立起來,打著那不三不四的官話,對著眾人說道:"像這樣的文章,兄弟小時也曾讀過。記得還是十九歲的時候,先生叫兄弟念了一部古文。後來又出了幾個什麼論題,要兄弟做什麼策論,兄弟卻也狠費了些工夫。可惜現在荒了多年,隻怕做出來沒有這般的順口了。"眾人聽他打著一口京腔,南腔北調的十分可笑。章秋穀忍不住問金漢良道:"金漢兄是什麼貴班?想就要到省的了。果然你們官場中人畢竟有些兒氣派,不要說是別,就是你這一口京腔,也說得十分圓熟,比那戲子唱的京調,倌人說的蘇白,覺得還要好聽些。"金漢良聽章秋穀問到他的功名,這是他生平第一件快心得意的事情,正要逢人賣弄,隻把他得意的身子搖子兩搖,好像一個身體都沒有放處的一般。隻見他滿麵精神的說道:"兄弟是個盡先候選的知縣,現在已經指了直隸的省分。不瞞你老哥說,兄弟報捐這個知縣,倒也狠費了一筆大錢,如今打算就要到省去,領了製台的谘文,再進京去引見,早些到省,或者當個什麼差使,也好撈轉兩個本錢。到底這做官的賺起錢來,比到那做生意容易多子。"說罷,哈哈大笑。章秋穀聽到此際,實在忍不住,便駁他道:"你既然是個候選班,該應歸部銓選,怎麼又平空的指起省來?況且向來的章程,大凡各省報捐的候補人員,都要先行引見,領了部裏的文憑方能到省。你金漢兄才說要先去領了製台的谘文再去引見,請問這製台的谘文可是給皇上的麼?"金漢良聽了,知道自家說錯了,麵上紅了一陣,老著麵皮說道:"這是他們引見過的人員出來說的。他們是過來的人,說的話兒料想不錯,隻怕還是你章秋翁記錯了罷。"秋穀忍住了笑。又道:"想必是你金漢兄做了吏部,和他們改了章程。我本來沒有捐過什麼功名,那裏曉得這裏頭的規矩?"說得金漢良麵上一紅一白好不難過,還虧得他的臉皮甚厚,挨了一回也就罷了,便不和秋穀說話,又同貢春樹談心起來。

秋穀見他不知羞恥,真是天下無難事,隻怕老畫皮,竟奈何他不得。想了一會,便又向眾人笑道:"我有一個笑話,講給你們大家聽聽何如?"眾人估料一定又是罵著金漢良的笑話,都要聽他又編出什麼故事來,大眾齊聲說好。秋穀含笑說道:"那公冶長不是會聽鳥語的麼?你們卻不曉得公冶長還有一個兄弟,叫作公冶短。"春樹等聽了公冶短的名字,已忍不住先笑起來。秋穀又道:"那公冶長能解禽言,不料這公冶短也有一般絕技,能通獸語。公冶短的住房間壁,是個磨豆腐的磨房,養著一個驢子,每天四更起來,把這驢子上了籠頭叫他磨麥。不想有一天,這驢子忽然帶著籠頭亂進亂跳,高聲大叫起來,叫得驢主人惱了,把鞭子狠狠的打他。誰知打者自打,叫者自叫,憑你怎樣的亂抽,他還是叫個不住。這驢主人詫異得了不得,連忙過隔壁去請了公冶短來,和他說了,要他聽聽這驢子說的是什麼話兒。公冶短走到驢子身邊仔細聽了一會,驢子還在那裏昂頭掉尾的嘶鳴,似有得意之狀。公冶短聽了,把頭搖了一搖,側耳再聽一回,依然不懂。公冶短焦躁起來,搶過一根鞭子。"秋穀說到這裏,走過來把手在金漢良肩上一拍,道:"把那驢子狠狠抽了一鞭,口中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畜生,放著好好的話兒不說,偏要學起藍青官話來。你這樣的畜生,人格還沒有完全,配說什麼官話,難道你也想學著他們一班捐官的人,報捐了什麼州縣,去到省候補麼?’"眾人聽了,這一陣笑聲就如那春雷震耳,一個個笑得話都說不出來。貢春樹笑到極處,一個不留神,竟連人連椅望後一仰,滾在地下,還在那裏大笑。眾人正在笑得有趣,猛然聽見"撲通"一聲,急急的看時,見貢春樹跌在地下,一張椅子也倒在一旁。眾人更加好笑,秋穀連忙過去把春樹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