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潘吉卿方才原是氣憤頭上,一個不防備脫口說了出來,被會審官一句話兒提醒,心中懊悔起來。暗想:我怎的這樣糊塗,一時說了出來,我自己收留人家的逃妾,先有一個處分,這不是自尋苦吃麼?又聽得會審官向金月蘭說道:"你既是黃府中的逃妾,我也不來問你,隻把你們移到上海縣去,聽他發落就是了。"便叫廨差把金月蘭押下堂去,又叫潘吉卿回寓候傳,這且不表。
隻說金月蘭到了上海縣中,暫時押在官媒家裏,甚是心集,隻得帶信出來,叫林黛玉轉請章秋穀替他設法。不料章秋穀又到蘇州去了,好容易等得秋穀回來,被林黛玉纏繞不過,隻得去和辛修甫商量,托他發信到縣和金月蘭說情。辛修甫本來和這位縣大老爺的交情甚好,果然寫了信去,不到十天,金月蘭已經放了出來。你道金月蘭的這一場風波為何消化得這般容易?原來金月蘭在杭州逃走出來,這位黃大軍機的長孫公子想著月蘭雖然可惡,卻又礙了自家相府的名聲,不便追拿到案,隻在上海、蘇州兩處存了一個縣案,不準他到處為娼,原沒有辦他的意思。上海縣接了新衙門的公事,隻把他暫時收押,也沒有問過一堂。湊巧辛修甫寫信到縣和他說情,上海縣也樂得做個現成人情,立刻叫他取保。
金月蘭出來之後,免不得到林黛玉家來見章秋穀。秋穀見他脂粉不施,花容瘦損,覺得他也甚可憐。金月蘭見了秋穀,卻是十分慚愧,滿麵通紅,幾乎要滾出珠淚來,勉強忍住了,默默無言。秋穀明知他的意思,隻好反安慰他幾句。從前的話一字不提,又懇懇切切的勸了他一潘。金月蘭也甚是感激,在黛玉處住了兩天,想上海立腳不住,又不願再入風塵,隻得摒擋行李仍到天津去了。到得天津,搭了寶華班的班子,生意甚好,居然車馬盈門。這是後話,不必提起。
隻先苦了黃伯潤,後苦了一個潘吉卿。黃伯潤花了八千銀子把他娶到家中,真個是心坎溫存,眼皮供養。徐娘姽嫿,正當碧玉之年;夫婿溫柔,況有潘郎之貌。這也算得是一雙兩好,地久天長的了。誰知這金月蘭得福嫌輕,自尋煩惱,不曉得他為了什麼事兒,偏要想著方法一溜煙逃出來。可憐這位黃公子的愛情,那裏一時就割舍得下?氣得一個半死,醋得一個發昏,人財兩空也還罷了,還落了一腔悶氣發泄不來。遇著了那月夕花朝,免不了就要長籲短歎。這還不必說他,最苦是潘吉卿,他平日間千刁萬惡,無所不為,專靠著倌人倒貼的銀錢,供給他日用起居的揮霍。他曉得金月蘭是在中堂府內逃走出來,一定有些積蓄,便把生平吊膀子的手段施展出來,要想金月蘭的倒貼。不想他運氣不好,失了眼睛,非但倒貼不曾想著,反把自己的十餘年積蓄貼在裏頭,被他卷得精光,還不說一個"謝"字。正是:當年漁父,難尋洞口之春;舊日蕭郎,腸斷天涯之路。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