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閣一見了秋穀的麵,便慌慌張張的說道:"你們令表叔病重得狠,現在住在我們輪船公司裏頭,請你去探望一下。
萬一出了什麼亂子,你們是親戚,大家也好有個商量。"秋穀聽了摸頭不著道:"你說的究竟是那一個?我們親戚在上海的多得狠,表叔也不止一個,你這樣沒頭沒腦的,我知道是說的那一個呢?"王安閣聽了方才說道:"就是那位馬山甫先生,你難道不知道他的事情麼?"秋穀愕然道:"我那裏知道他什麼事情!隻去年除夕的那一天,他還在陸韻仙那裏請我吃酒,我看他精神狠好,那裏會病得這般快當!"王安閣聽了歎一口氣道:"他這個病,就是為著陸韻仙身上氣出來的,你還提什麼陸韻仙不陸韻仙。"秋穀聽了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到底怎麼的一件事情?你且講給我聽聽。"王安閣道:"這件事兒,說起來話長得狠,一時也說不清楚。我今天是特地來請你過去,大家好商量個主意。馬車現在門外,請你就去一趟,我們在馬車裏頭慢慢的講何如?"秋穀聽了,自然答應。便立時立刻的同著王安閣走出大門,坐上馬車。在馬車裏頭,王安閣方才把馬山甫和陸韻仙的交涉一一的和章秋穀說了一遍。
看官,你道馬山甫究竟為著什麼事情要氣到這般田地?原來馬山甫住在陸韻仙院中過了除夕,又到新春。正月初一那一天,陸韻仙自然好好的和哄著他,哄得馬山甫十分歡喜。馬山甫既然住在那裏,自然免不得要開個果盤,又有許多相幫、娘姨都進來和他拜年。馬山甫不知道開銷的規矩,隻說去年平空花了三百塊錢,今年的一切開銷都要省儉些兒,要想在陸韻仙身上省出這三百塊錢來,便一古腦兒隻拿了十塊錢出來。陸韻仙大為詫異。無奈是正月初一,新年的第一天,不好向他爭論。
過了一天,陸韻仙方才對著馬山甫說道:"耐昨日仔格十塊洋錢,到底還是付格果盤洋鈿呢,還是撥俚篤格壓歲洋鈿?"馬山甫聽了道:"什麼壓歲不壓歲錢,我是一古腦兒開銷在裏頭的。"陸韻仙聽了冷笑一聲,也不言語。馬山甫糊裏糊塗的,那裏看得出來。
到了晚間,陸韻仙又來和馬山甫說道:"有件事體要來搭耐商量,勿知耐阿答應勿答應?"馬山甫問:"什麼事情?"陸韻仙道:"今朝倪房間裏向有幾個吃酒格客人,房間擺勿落哉。阿好委屈點耐,請耐到後房去坐歇,橫豎耐是倪搭格老客人哉,總嘸啥勿好商量格。"馬山甫聽得要他讓出房間來給別的客人吃酒,心上自然不願意;無奈聽了陸韻仙的兩句話兒,說他是老客人,心上又高興起來,不因不由的點頭答應。陸韻仙便同著他到後房坐下,又說了幾句對勿住,便匆匆的走了出去。
馬山甫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在後房坐了半天,聽著那前房的客人猜拳吃酒,又夾著倌人唱曲的聲音,鬧作一團。馬山甫心上不由得有些發起酸來,便一個人踱出後房,到外麵去打了一個轉身,看得清清楚楚。原來陸韻仙本來有四個房間,馬山甫占了一間,還有三間。馬山甫起先隻認著他幾個房間裏頭都有客人吃酒,不料自己出去看了一看,隻見那幾個房間都靜悄悄的,人影兒也不見一個,剛剛隻有自己住的一間房間有個客人在那裏擺酒。這原是陸韻仙有心怠慢馬山甫,取瑟而歌的意思。
到了這個時候,馬山甫就是個石頭做成的人,也不由得大怒起來。想要立刻叫了陸韻仙出來問他,卻又沒有個人去叫他。
好容易等了一回,方才見一個小大姐在房裏頭跑了出來,馬山甫連忙叫住他,叫他去叫陸韻仙出來。那個小大姐聽了也不答應,也不回言,隻抬起頭來看著馬山甫"嘻"的一笑,便跑了開去。馬山甫氣得發昏。又停了一會,見陸韻仙的跟局大姐出來,馬山甫氣衝衝的和他說了。那大姐冷冷的答應一聲,回身走進房去。不多時又走了出來,隻對著馬山甫說道:"先生嘸撥工夫。"剛剛說了這一句,便把身體一扭,回身便走。馬山甫這一氣非同小可,想要闖進房去發作一場,轉念一想:"上海地方比不得別處,堂子裏頭是不能混闖房間的。萬一個別的客人不答應起來,那時自己的氣出不成,倒反受別人的一場羞辱。"想來想去想不出一個法兒,隻得忍著一肚子的氣,跑到輪船公司來找王安閣。正是:眼前恩愛,都成一霎之花;心上溫存,剩有雙棲之影。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