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吞存款市儈昧良 萎慈萱北堂棄養(1 / 3)

且說章秋穀自從老太爺故後,雖然有些宦囊,卻也不多。

曆年以來,章秋穀在外麵揮金結客,慷慨非常,已經花費了許多。更兼這幾年之內,輕裘肥馬,訪柳評花,名妓傾心,良朋聚首,閱曆了無數的歌場酒陣,經過了許多的蕩葉狂花,真個是鹿錦纏頭,貂裘換酒,買笑則珍珠一斛,留歡則黃金百斤。

雖然章秋穀是個慣家,不至於受了倌人的迷惑,但這個嫖的一個字兒,憑你怎麼精明剝削的人,也是有出無人、有絀無盈的。

秋穀在上海堂子裏頭混了幾年,卻也著實花掉了幾個錢,不知不覺的把這些有限的銀錢,漸漸的用得幹涸起來。

幸而章秋穀的那位太夫人性情豁達,不是那愛錢如命的人物,見家裏頭的錢給章秋穀用掉了一大半,心上也不狠著急,隻說:"憑著自己這樣的一個兒子,將來一定不是池中之物,這幾個錢不過是身外的東西,何足掛齒?"章秋穀聽了太夫人這番說話,越發的把銀錢看得真個就如儻來的對象一般,隨意揮霍。到了這個時候,剛剛隻剩得其盛典鋪一萬五千銀子的股本、彙豐銀行的一萬三千銀子存款,統統合起來,不到三萬銀子。

這個其盛典鋪的管理人叫做徐齊甫,本來是個當鋪裏頭的小夥計,卻是章秋穀的那位老太爺一手提拔出來的,先合了幾個股東,開設這個其盛典鋪,叫他在裏頭管帳。又在外麵和他各處的揄揚,一時間傳說開去,就在別個典鋪的東家來請他去當經理。不上幾年,竟大大的得意起來。章秋穀的那位老太爺故後,他便不知怎樣移花接木的先吞沒了一筆存項。那個時候,章秋穀正在哀痛忙亂的時候,況且年紀還狠輕,一時間那裏查察得出?隻說這個徐齊甫古板誠實,是個靠得住的好人。那裏知道他外假忠誠,內懷鬼蜮,故意的放火把典鋪燒了,把別人家典的東西,揀貴重些的金玉珠寶,一古腦兒都暗暗的搬回家去。等到火息之後,查起帳目來,典鋪裏頭的六萬銀子,本錢一卷而光不算外,外麵還欠一萬幾千銀子的虧空,這是要幾家股東拿出來的。那其餘的三家股東,都還當著徐齊甫是個好人。

隻有章秋穀心上早已明白,但是查不出他的什麼憑據,一時也無可如何,隻暗暗的把自己疑惑的意思和那三個股東說了一遍。那三個股東聽了,大家甚是相信,便和秋穀商議,要稟了上海縣把他看押,追他的錢。秋穀道:"稟官提押的事情,雖然可以做得,但要想他把我們的錢拿出來,是沒有這件事情的了。隻要這樣的一來,我們不至於再拿出錢去,也就罷了。"章秋穀為著這件事情,倒一連鬧了半個月,方才弄得清楚。

雖然沒有倒轉拿出錢來,這一萬五千銀子卻是丟到水裏頭去了,連響聲也沒有聽得一點。章秋穀回到自己家裏頭,卻不敢和太夫人說,隻把幾句假話搪塞過去。隻說已經收了一萬銀子回來,還有五千銀子立了一張期票,明年歸還。太夫人聽了,起先還不相信。章秋穀恐怕太夫人病中發急,隻得假造了一張彙票和一張期票,給太夫人看了一看,方才放下心來,那病體就輕了好些。章秋穀的那位夫人卻悄悄的埋怨他道:"你這個人怎麼這般的好說話!白白的一萬五千銀子送了別人,這是什麼緣故?你常說天下的事情,不論什麼人、什麼事,總有法兒好想,隻有窮人沒有銀錢和病人沉重要死的這兩件事情,卻是沒有法兒。如今這樣一個小小的徐齊甫,怎麼平空被他吞沒了一萬五千銀子,想不出一個處治他的法兒?難道就是這樣的罷了麼?"秋穀道:"你們沒有見過這個人,那裏知道他的可惡?他憑你怎樣的和他生氣,要打他要告他,他隻是和你軟纏,笑嘻嘻的滿口自認不是,抱怨自己不小心。你若是打他一頓,他隻是一個不開口、不動手。你若是把他送到當官,他拚著看押起來,暫時不要出去。你若是要他賠錢,他又滿口說是應該賠的,可惜拿不出錢來。你想這樣的一個人,有什麼法兒處治他?最可恨的是那三個股東,都情願自認晦氣,這筆錢是不要的了,難道我一個人去追他的錢麼?況且就追也追不到的,又訪查不出他放火吞財的證據,還是落得裝個大方的好。"他夫人聽了章秋穀這番說話,嘿然半晌道:"如此說來,這一萬多銀子竟是白送給他的了?"秋穀道:"他雖然這樣瞞心昧己的弄了幾個錢,但是他那個後娶的老婆成天的在那裏和人吊膀子,拚命的倒貼;更兼他那幾個公郎,雖然一個個都目不識丁,卻倒是吃、著、嫖、賭件件俱全的。他這幾個錢,悖人的一定悖出,那裏會保守得住?真叫做人有千算,天有一算,我們何必再去和他計較?"他夫人聽了,也就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