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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李開望通完電話,市長趙乃鋅又打了進來,劈頭就問:“那個陳菲怎麼回事,沒完沒了是不是?”

孟東燃趕忙解釋:“我也是剛聽說,正在想辦法解決呢,請市長放心,她挑不起風浪的。”

“你親自去見她,挑明了跟她說,黑用工是有,她的筆要是能把黑用工這種事滅掉,我趙乃鋅親自到報社給她請功。”

“市長息怒,市長息怒,黃毛丫頭不知輕重,我這就過去,完了給您彙報。”

趙乃鋅又憤憤說了句:“唯恐天下不亂!”然後才把電話掛了。孟東燃平息了一會,抓起電話再次打給李開望,問下午怎麼安排?李開望說他們已到了五洲大酒店金海廳,每客一千的標準,肖科長被氣跑了,他請宣傳部黃科長和桐江日報翟老總作陪。孟東燃心裏笑了笑,五洲大酒店什麼地方,平日他宴請賓客還不敢往這地方請呢,可這事怪不得李開望,李開望一定是心急,這才緩了語氣說:“行吧,我等會兒過去。”

一聽孟東燃要過去,李開望一下興奮:“主任,我來接你吧?”

“我不識得路咋的,你安心陪著,對了,酒要上五糧液,別給我整茅台。”

一聽這話,李開望就知道,孟東燃要拚酒了。

孟東燃走進金海廳時,一大幫記者正在眉飛色舞地神吹。陳菲坐在沙發上,高蹺二郎腿,嘴裏斜叼著一根“柔和七星”,比男人還男人。不過她不是假爺們,孟東燃隻瞥了一眼,就發現這女人妖,妖得有點過火。姿色絕對是一流,風騷也不在話下,不過孟東燃不喜歡這類女人,太張揚太霸道了。女人的美有兩種,一種含蓄、內斂,青山綠水似的,誘惑總是藏在深遠處;另一種則像陳菲這樣,透著一股野性,咄咄逼人,舉手投足都給人壓迫感。這種女人典型的親和力不足。陳菲對麵,一留著寸頭的戴著黑框眼鏡的男人正在唾液橫飛,高談什麼金融政策,不用細看,僅憑說話那種張牙舞爪勁,孟東燃就判斷出他是電視台的時健。

摸打滾爬二十多年,孟東燃除修煉了一身金槍不倒寵辱不驚之功夫,還煉了一雙火眼金睛,跟陌生人不需搭話,隻瞟一眼,此人什麼性格,能否深交心中便有七八分。他掃了一眼,果然是一群烏合之眾。

見他進來,陳菲裝沒看見,依舊高蹺著腿,跟時健打嘴仗,說的是三分素七分葷那種野話,上不得台麵的,也缺乏幽默,聽著就一個俗。時健倒是回頭望了他一眼,不過沒起身,大約把他想成了李開望手下,叫來陪酒或侍候他們的。裏麵有個年輕的男記者倒像是要起來,一看時健跟陳菲目中無人的樣,挪了幾下屁股原又坐下了,不過臉上倒是掛了一層不安。孟東燃沒有在意,類似的場麵他真是見得太多了,甭說是陳菲之流,就是北京來的記者,他也陪過不少,到現在還沒陪出什麼感覺。李開望慌忙站起,想跟記者們介紹,孟東燃搖搖頭,拿眼神止住了,李開望好不尷尬,主任被輕視被無禮,他這做下屬的,臉上哪還有光?怕是除了愧疚再就剩憤怒了,憤怒而又不能發作,大約是他們這些人最大的痛苦。宣傳部黃科長顯然是個老油子,此人四十六歲,科長位子上坐了差不多十年,早坐得山窮水盡前無村後無店,便少了事事謹小慎微處處看風使舵的小心勁,變得老氣橫秋,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更大的江湖樣。他走過來跟孟東燃握握手,簡單打過招呼,目光衝那幫記者晃了晃,道了兩個字:爛魚。孟東燃沒接他的話茬,主動上前跟桐江日報副老總翟三平打過招呼,翟三平典型的文人性格,不多說話,但不等於他心裏沒話,而是總把話藏在那副深度近視鏡後麵。他跟孟東燃彼此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把要說的話全用眼睛說了,然後落座。

李開望忍耐著請記者們入席。陳菲大咧咧地起身,衝時健說:“老時,今天拿出點風範來,別讓下麵的人把我們給放翻了。”時健拍了拍啤酒肚:“沒問題,聽老大的,放翻我時某人的還沒出生呢。”

桌上,報社副總翟三平眉頭皺得已經很緊了,宣傳部黃科長就像是看耍猴,一會望望孟東燃,一會再把目光笑眯眯地對準時健和陳菲。

孟東燃選擇沉默。

主賓就位後,按例要先客後主介紹一番,李開望見孟東燃擰著眉頭不說話,就知道今天這個慣例不能要,示意服務員斟酒。酒具剛斟滿,孟東燃率先拿起酒杯道:“歡迎各位媒體朋友到桐江檢查指導工作,我來晚了,先自罰一杯。”說著一仰脖子,將酒幹了,服務員緊忙又斟上,孟東燃又說:“桐江這些年發展很快,經濟效益較三年前翻了兩番,今天這酒呢,也該翻番,下麵我敬諸位一杯。”

陳菲懶洋洋地抓起酒杯,其實她是認得孟東燃的,認得裝不認得,也算是陳菲這種人的風格,或者叫個性。剛才孟東燃進門,沒主動跟她打招呼,她心裏頗有怨言,按她的邏輯,都到這火候上了,你還耍大,那就耍下去唄。時健也端起酒杯:“這位大領導好酒量,等下我好好討教幾拳。”孟東燃說:“沒問題,諸位先請把這杯喝了,算是給我一個麵子。”說完又是一飲而盡。黃科長端著酒杯,皮笑肉不笑地望著時健,心說,這世道真是變得不敢認了,啥人都敢充大,河裏冒出一隻鱉,也敢跟鱷魚稱老大。笑完,不動聲色地飲下了那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