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我開始你的開始(1 / 3)

當言希晃著黑眼圈,搖搖欲墜地晃到客廳時,阿衡搖頭,覺得這人無可救藥。“畫完了?”大抵又是一夜沒睡,鑽在了畫裏。那一日看了初升的太陽,回到家,他就把自己圈在了房裏,沒了日夜。言希點點頭,複又,搖搖頭。“什麼意思?”腳下有些癢,阿衡低頭,小灰正偎在她的拖鞋上睡覺。笑,這樣小的小狗,卻貪睡得像是老態龍鍾。“總覺得少些什麼。”言希若有所思。“殘缺也是美。”阿衡的聲音軟軟糯糯的,“斷臂維納斯,不就是經典?”言希啼笑皆非:“《向日葵》人人看不懂,還說經典呢。可本少是凡·高嗎?”有那麼強大的力量,隨手一畫就是不朽嗎?阿衡抱起小灰輕輕放回為它準備的小窩——鋪著幾層棉絮的紙箱子,笑著開口:“凡·高活著的時候,有誰知道,他就是以後的凡·高?”言希從冰箱中取出純淨水咕咚咕咚灌下,嗓音退去了剛睡醒的鼻音:“然後,你是說,我變成糟老頭的時候,也還隻是寂寂無名。極有可能在風雪交加的晚上因為沒有麵包吃而開槍自殺?”阿衡笑:“而且,死了,也不一定就能成為一畫千金的言希。”“所以,為什麼還要畫下去呢?”他思索著。“所以,你決定不畫了嗎?”阿衡抿唇,明淨溫柔地回眸。“沒有啊。”言希摸摸鼻子,無比尷尬。阿衡了然,笑:“所以,去刷牙吧,該吃午飯了。”哪有這麼多的所以。最從容的結局,從來不是假設,而是生活。有手槍卻沒有麵包嗎?沒有禁槍令嗎?還是那時你年邁,我們的共和國已經富裕奇怪到手槍比麵包廉價,把隨意持槍自殺當成了早間新聞?所以的所以,擔心那麼久,再偉大,再悲情,也不過是構想。她整理言爺爺的房間時,發現了許多的老舊照片。年頭長的,早已泛黃,一張張,都是眼睛大大笑容恍若金燦燦的向日葵的小娃娃、小少年。滿月的,百天的,一歲的,兩歲的……直至十五周歲的。每一張背後都是蒼勁有力的鋼筆字:吾孫言希,攝於××周歲。那樣好看的孩子,笑得這世間所有的落鬱不滿似乎都退卻了腳步。恍然的一瞬間,如水般流緩的歲月伴著溫暖的日光,驚豔了滿眼。還是小時候笑得好看一些。阿衡皺眉,這話語在心中是不假思索地呈現。奇怪,同一個人,相片為什麼和現實有著如此極端的差別?她看到的言希,笑的時候永遠是揚起半邊唇角,冷漠平淡的樣子。即使是惡作劇時,也隻是添了狡黠的雙眼。可是,嘴角永遠不會消退的,是那一抹意味不明的譏諷,與今日相片中所見的一派毫無保留的粲然,儼然天差地別。難道隻是年齡的差距造成的嗎?可是,容顏並無太大的變化呀……她的手指有些停頓。之後,再往下翻看,卻隻望到突兀的空缺,塑料薄膜的蒼白。他的十五歲到今年呢?整整兩年,為什麼會是一片空白?那一抹笑,左的、右的、端平的、快樂的、還未尖銳的,為什麼憑空消失了……阿衡思索著什麼,無意識地合上相冊,卻不小心摔到了地上。拾起時,觸到相冊的硬質脊背,有粗糙的磨礪。她定睛,食指輕輕觸過,是劃出深痕的四個字母。D-E-A-DDead。已逝。阿衡轉身,那個少年正倚在門畔,笑看著她,目光灼灼。“阿衡,飯煮好了嗎?”他問她,左腳輕輕地,壓在右腳之上。隨意的舉動,看起來卻有些奇怪。阿衡微微眯眼,端凝這少年許久,波瀾不驚的姿態,溫和開口:“就好。”隨手,將深深刻了那樣觸目驚心字跡的相冊,放回了書架。午飯後,阿衡接到家中的電話,爺爺讓她回家一趟。言希依舊在豐贍他的《朝陽》,沉默安靜的姿態。阿衡不便打擾,悄聲離去。可躡步下了樓,少年的房門卻一瞬間關閉,鎖上了,同她行走時一般的悄無聲息。明明,沒有風。回到家時,思爾正說著笑話,逗得母親、爺爺大笑不止。阿衡也笑,站在玄關輕輕向開門的張嫂噓了指。這樣的溫馨,打斷了,實在遺憾。“媽,你猜怎麼樣?”思爾講得繪聲繪色。溫母好奇:“怎麼樣?”“我們老師說:‘哎,溫思爾,怎麼這麼長時間沒見你哥了?回頭你一定讓你爸媽勸勸你哥,這麼好的學生早戀不好,不要老是和四班的那個姑娘在一起,叫什麼希來著……’”揶揄俏皮的語調。哄堂大笑。“爺爺、媽,我回來了。”阿衡微笑著走了出來,打斷了思爾的話。“哦,阿衡回來了。”溫母起身,嘴角的笑意還是滿的。“在言家還習慣嗎?剛剛正說著你哥和言希上初中的事兒呢,小希長得好看,惹了不少禍。”阿衡點頭,嘴角的笑意泛泛而毫無意義。所謂禍事,究竟是因為長得比旁人好看一些,還是因為牽累了思莞?“阿衡,明天你林阿姨做東,請我們一家去吃晚飯。你媽媽給你買了一件正式點的衣服,說讓你回來試試,看合不合身。”溫老笑著發了話,指了指桌上的精致禮盒裝著的衣服。“林阿姨?”阿衡重複,腦中卻毫無概念。這是誰?思爾挽住阿衡的手臂,親親熱熱地解釋:“就是爺爺的老戰友陸爺爺的兒媳,在維也納留學的陸流的媽媽,最疼我們這些小孩子,很溫柔很溫柔的阿姨。”很溫柔很溫柔……那是多溫柔?很少見思爾這樣稱讚一個人的。“比媽媽還溫柔嗎?”溫母佯裝生氣,望向思爾。有人撲哧笑出聲。阿衡抬頭,思莞正下樓,隨意寬鬆的運動裝,清爽幹淨的樣子。“媽,你還吃林阿姨的醋呢?說實話啊……”思莞故意皺起眉。“怎麼樣?”溫母伸手,笑著拉住眼前這優秀美好的少年,依舊是母親牽著小孩子的姿態。“林阿姨要比你溫柔很多呀!”思莞朝著思爾擠眉,兩兄妹相視而笑。“這怎麼辦?若梅比我溫柔,她兒子又比我兒子好看,唉,傷心呀……”溫母笑,點點思莞的額頭。這廂,思爾毫不遲疑地放下阿衡的手臂,挽住溫母,嬌憨笑開:“林阿姨還沒有女兒呢,您不是有我嗎?”阿衡看著自己被放下的手臂,有些好笑。笨蛋,又在期待些什麼……“爺爺,媽,我要去趟超市買牛奶,明天,幾點,去哪裏吃飯呢?”阿衡抱起衣服,看向腕表,溫柔白皙的麵孔,姿態平靜而謙和。“啊,阿衡,我陪你一起去吧。”思莞望向阿衡。阿衡點頭,微笑說好。一路上,一前一後,並無許多話。做兄妹多久了呢?依舊這麼生疏。“言希,這些天,在畫畫,一幅據說命名為《朝陽》的名作。每天半夜三點睡覺,睡前兩袋巧克力牛奶,十一點起床,醒後一杯熱牛奶,經常聽一首Long Long Way To Go的歌。一日三餐,無肉不歡,頭發長得很快,就要遮住眼睛。”她平平敘來,不高不低的音調。“我沒有,問這些。”思莞扭頭,有些尷尬。“嗬嗬,抱歉,忽然想起而已。”阿衡微笑,從超市的玻璃旋轉門走過。她皺眉,看了貨架許久,發現,言希愛喝的那個牌子,賣完了。“草莓牛奶,可以嗎?”思莞拿起相同牌子的粉色包裝的牛奶,遞給阿衡。“我不知道。”阿衡老實開口,她想起言希唾沫亂飛吹捧巧克力奶的模樣。“換另一家吧。”思莞笑,想必也想起相同的場景。周日,人很多,思莞拉著阿衡出去的時候,袖口的扣子不小心被擠掉了。“等一等。”阿衡拾起紐扣,轉身,走進人潮。思莞坐在超市門外的長凳上等著,這女孩再出來時,手中拿著剛買的針線盒。“拿過來。”她伸出手。“什麼?”思莞莫名其妙。她指指他的外套。思莞看著四處流走的人群,臉皮有些薄,猶猶豫豫地,半晌才脫下。阿衡低頭,眯起眼,穿針引線,動作熟稔,雙手素白,穩穩地。半掩的夕陽,暖洋洋地照在她的發上,幹淨溫暖的氣息。他望著她,許久了,卻無法再望向這畫麵。他想起了陳倦說的話:“思莞,你會後悔的。她是女子。”那是在陳倦知道他極力促成阿衡入住言家,挽留言希的時候。彼時,這話,是遭了他的嘲笑和輕待的。現在望去,心卻一下一下地被什麼擊中。她是女子,所以,他一直無法填滿覺得困難絕望的溝壑,會一瞬間,被她輕而易舉地填平。隻因為,她是女子。而他,卻是個男子。所以,他永遠無法更深一步地去填補那個人的缺憾;而她,隻要憑著身為女子的本能,就已能完整那人的生命,讓他狼狽遙遠到無法複製。之後,他再也沒有穿過那件外套,無論那袖口的針腳是怎樣的嚴密和溫暖。阿衡見到傳說中的林阿姨時,想起許多美好的詞,最終,卻被空氣中緩緩流動的梅香淹沒。那女子穿著白色的旗袍,若隱若現的渲染的淡色的梅花,白皙的頸上和耳畔是價值不菲的鑽石首飾。思莞、思爾很喜歡她。那女子對著他們微笑,看起來好像滿眼都是熙熙攘攘的星光。“這算什麼?你是沒見陸流,要是那小子一笑,星星更多!”達夷撇嘴,卻並不和思莞、思爾湊到一起,他並不甚喜歡這女子的模樣。言希更加奇怪,站在那裏,隻是冷冷看著,表情厭惡到她無法形容。“小希,阿姨不輕易回國,看到了不擁抱一下嗎?”那女子笑顏若梅,大方地張開懷抱。言希靜靜地看著她,後退了一步。白色的帆布鞋,左腳輕輕搭在右腳上,腳心和腳背依偎著,眼睛中,淺淡地泛著湖麵一樣的微光。又是這樣的姿勢。四周一片寂靜,大家都有些尷尬。“怎麼了?”林若梅有些茫然地看著言希。思莞笑:“林阿姨,您不知道,言希這兩年養了個怪毛病,不愛和人接觸。連我和達夷離他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