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甩開她的手背到背後,靜靜地看著她,不發一語。 杜清高揚著眉:“你不必如此,大家心還是向著你的。昨天你出走,她們找了一夜。你沒必要為了我搬走。” 阿衡說:“我和顧飛白分手了。”微微抬眼,嘴角無奈,卻是溫和的弧,“祝你們百年好合。” 杜清抵著牆壁,垂了頭,聲音帶了清冷:“你昨天說,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是不是……” 阿衡老實:“是真話。我不會原諒你,如果有可能,也不再想看到你。” 杜清沉默,半晌,才甩發,抬頭,她說:“我能不能再握握你的手?” 阿衡想了想,左手抓住右手,眼神是小小的戒備,搖頭,小聲:“不能!” 杜清咳了起來,有些感冒的樣子,半晌,眼角卻咳出了狼狽的淚,她笑:“人人都說溫衡最好相處,既大度又能容人。可是,他們不知道,你的心是不能傷的,你是個記仇的孩子,傷心一次能記一輩子。” 阿衡低頭,小聲:“本來我不是這個樣子的。可是你知道,再遲鈍的心,傷的次數多了,也會破洞的。” 然後,給我補洞的那個人又不在…… 杜清有些心酸,看著她:“其實,你不愛顧飛白的吧,你隻是希望有個人能像那個人一樣給你補洞。不是顧飛白,即使是我,我們寢室的任何一個人,甚至路人都可以的,是不是?隻要一個肯定的眼神就夠了對不對?” 阿衡看著她,眼睛是如鏡般的湖麵,卻緩緩地沁出了淚水。她終究微笑了,把指放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喂,我們還是做陌生人吧。” 阿衡回到宿舍的時候,大家都是一臉驚喜,然後怒容。 三姐拍桌子:“嘛孩子,還不能說了不是,脾氣真大,全都是……呃……你們慣出來的!” 小四淡定:“我們慣出來的?拉倒吧你就,平常捧著孩子臉有事沒事兒吧唧吧唧親的不是你?”然後對著阿衡咬牙,“我才不管她,個死孩子。大下雪天的,你怎麼不跑出太陽係跑出宇宙啊,啊?” 小五拍桌子:“還有我的美容覺,全指著這張臉勾搭DJYan呢,你賠不賠?” 大姐無影摟住阿衡往懷裏塞,皺眉瞪著三四五:“行了行了,怎麼這麼多廢話,孩子回來不就成了。再把小六嚇跑了,老娘把你們仨連人帶床扔出208。” 阿衡吸鼻子,掙紮:“大姐,大姐,出不了氣了。” 無影抱得卻更加緊了,憐惜地揉她的頭發:“不要再衝動了,知道嗎,有什麼事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 阿衡停止了掙紮,心中暖了起來,笑開:“我曉得。” 她說,我餓的時候有一塊饅頭就很高興,結果天上卻砸下了一籠屜,這是多麼好的人品啊。 於是,這是一個隻要擁有了一點點愛,就覺得幸福得要撐壞胃的傻姑娘。 於是,我們還能說什麼? 快要期末考了。 其間,顧伯父從軍部回來過一次,看著阿衡,帶著滿滿的惋惜和對她的失望:“我本來以為我和你父親要做親家了,畢竟是一輩子的老朋友了,總算不辜負他的托付。可是,你這個孩子……” 無論如何,她和顧飛白走到如今,總是不能稱得上善緣了。 阿衡愧疚,想起父親,心中很是難過。但是,除了抱歉,卻再也說不出別的話。 那個中年男人歎了氣,從軟皮的公文包中掏出一張信用卡,遞給她:“你母親每次都把錢打到這個卡中,我平時給你的學費,用的就是這個。” 阿衡接過信用卡,卡麵是冰涼的,皺眉,張了張口,顧家伯父卻淡淡地搖頭:“不要問為什麼,你隻要記得虎毒不食子,就行了。” 他忽然笑了,歎息,點了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阿衡,你是想要做溫家的小姐,還是一個普通人?” 阿衡想了想,卻不知道說什麼。這個問題似乎有些荒謬,或者,跟她有什麼關係?好像說一說,她便成了世界的中心,振臂的尼采。 她隻好笑:“伯伯,溫家的小姐也是普通人。你看爾爾,她除了學會應該有的儀態,平常也隻是愛吃零食、嘴巴刁鑽的小姑娘。” 顧家伯伯把煙夾在發黃的指間,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你曉得就好。這麼些人,沒什麼好的。你爺爺這些年雖然位高權重,但處處受人挾製,並不十分如意,所幸你哥哥他……爭氣。” 看到阿衡迷惑的麵孔,知道自己說得多了些,也就轉了話題,叮囑她好好照顧自己,和同學好好相處,等等。 言希和新任女友相處得很融洽,隻是楚雲小丫的太會鬧騰,簡直像極了他當年的風範,蹦個極都敢喊老子天下第一,那簡直了。 結果,腳上的繩剛解,小丫蓬頭垢麵地就往他懷裏鑽:“言希,嗚嗚嗚嗚,好冷好恐怖,我覺得我快死了!” 言希不厚道,扭臉,笑:“你不是天下第一嗎?” 楚雲泛著淚花咬小手帕:“在你麵前,我真的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 言希嚴肅:“孩子,你忒唯心了,這個是不應該有的幻想,我以前也一直覺得地球繞著我轉來著。” 楚雲汪汪眼:“多久以前?” 言希伸出指,一二三,數著數著,就迷糊了。 到底是哪一年,多久以前?媽的,好像忘了。 總之總之,言少很爺們兒很有範兒地說:“沒事兒哈,你就在我麵前天下第一東方不敗吧。” 楚雲:“嗯嗯,就在你麵前。不過我不當東方不敗,那是人妖來著,你別想繞我。” 言希打了個哈欠:“你倒不傻。” 楚雲戳他:“你怎麼了?看著這麼困。今天是我們第一天約會啊少爺。” 言希說:“我手機壞了,拿去修了。” 楚雲黑線:“這跟你沒睡好有什麼關係?” 言希笑:“我有什麼辦法,沒有手機就睡不著,老毛病了。” 楚雲撇嘴,生活習性還真是一塌糊塗。她忽然看到什麼,拍言希,一驚一乍:“啊啊啊,言希,快看快看。” 言希揉眼睛,轉身,看著遊樂場幾乎被雪覆蓋的遠方:“什麼?” 忽然,臉頰有軟軟熱熱的東西掠過。他詫異,看到楚雲紅透了的麵孔,失笑,卻存了男子的風度不再說什麼,牽起她的手,向前走。 楚雲鬧著說:“我要吃冰淇淋我要吃比薩我要吃最大塊的奶油曲奇。”仰頭看著他,微妙而純然的撒嬌,霸道中卻是忐忑不安的。 言希拿出皮夾,笑著說:“好,隻是你們女人不是最怕變胖的嗎?” 楚雲勇敢:“我不怕。言希,我不怕,我什麼都不怕。” 她一語雙關,看著言希的眼睛,聲音脆生生的,讓人無法辜負的好。 言希微笑,頸上的圍巾有些緊,扯開了,說:“那很好。” 握著她的手,藏了微涼,隻剩下溫煦。 楚雲拉著言希坐海盜船,一連坐了三次,她說:“我以前為了維持在公眾麵前甚至路人甲麵前的形象,從來沒有坐過這個,多傻。” 言希看她吐得翻天覆地卻依舊攥著他的大衣,遞給她熱水,翻白眼:“現在,更傻。” 她漱了口,站直身子,微微靠在他的肩上,笑彎了眼睛:“我們都是傻瓜。” 傻瓜嘛,都一樣。 那天晚上,他們在一起喝了許多酒,楚雲吃著街頭小店鋪的食物,挽起了衣袖,全無形象。 她看著窗外的雪景,笑道:“言希,是用詩唱景的時候了,快向我表示一下,誇我美貌或者多愛我的都可以。” 言希說:“你找錯人了,我高中時語文就沒及格過。陸流估計還成,他小時候經常被他家老頭逼著背唐詩三百首。” 楚雲笑:“喂,總要讓我享受一下被追的感覺吧。” 言希頭疼,女人,媽的,真麻煩。 然後,從腦海中搜刮,忽然想起一個微笑的唇,張張合合,也是冬日,念出的溫溫軟軟的音韻:“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然後抱著整壺的老窖,嗬嗬地看著他。 那眼睛,真溫柔。 楚雲卻搖頭:“這個不好,太簡單,沒意思。” 言希恍然,發覺自己順著記憶念了出來,把玩著酒杯,說:“是不怎麼好。” “可是,老子隻想起這一首,怎麼辦?” 楚雲鼓腮:“長得好看有什麼用!” 言希涼涼地開口:“先把你那張臉整好看了再罵我。” 楚雲拽言希臉頰:“你就不能讓讓我,我是你女朋友啊女朋友。” 言希:“哦,女朋友,你擦擦嘴吧,嘴上都是醬油。” 楚雲:“言希你說話不算話,你當時怎麼說的,你說你——” 言希蜻蜓點水,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好了,話真多。”轉身,喊老板結賬,對麵隻剩下一個紅透了的雕塑,傻笑著。 她說:“言希,我真喜歡你,真喜歡真喜歡。” 言希“嗯”,點頭說:“我知道。”認真傾聽,走在雪上。 楚雲說:“我好像有很多的勇氣,和你在一起。” 言希挑眉:“所以呢?” 她笑:“所以,言希你要再努力一些,忘掉你的初戀啊。” 言希愣:“初戀,你指幼兒園的初戀還是小學的初戀?” 在言少的腦海中,他有無數次的初戀,幼兒園喂他吃飯的小阿姨,小學考試時把橡皮掰給他半塊的娃娃頭女同桌,初中時的鬈發彎彎,高中時曾經在巷道中接過吻為此挨打的美美。 呃,女朋友,你指哪一個? 楚雲哈哈大笑:“幼兒園,嗯,幼兒園。” 起腳,濺了言希一身的雪。 其實,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對不對,親愛的。 言希和楚雲戀情的發展速度,照八卦報社的原話,是火箭撞太陽的效果,那個熱力,那個毀滅性。 言希的FanClub一片愁雲慘淡,楚雲的男粉絲跑到電視台門口靜坐反對。然後,當事人該吃吃,該喝喝,小手拉著,戀愛談著。 言希的手機修好了,結束了每天頂著兩個黑眼圈扮熊貓的日子,可喜可賀。 辛達夷和Mary暗中觀察跟蹤了好些日子,知道言希是認真的,開始打悲情牌,跑到言家抱著小灰,斜著眼,長籲短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