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許多想忘的回憶(1 / 2)

阿衡的指滯了滯,麵上沒有大表情,微笑起身。  言希尷尬:“楚雲,你知道吧,就是——”  阿衡接下句:“身高一米六三,體重四十五千克,2002年進入B市電視台,從幕後做起,一次意外機會試鏡被高層看重,提拔做了晚間新聞的主播。因清新自然的主持風格和美貌受到追捧,一直走紅至今。喜歡小動物,偏愛蝴蝶,熱衷公益活動,公開表示理想型是向日葵一般的男人。”  完畢。  言希抽搐:“你怎麼比我知道得還清楚?”  阿衡笑得雲淡風輕:“總要知道她是否善良,是否漂亮,而你……又是否,配得上她。”  鹵肉飯棲在阿衡指背,小翅膀撲棱著,偷笑。  言希腦子一熱,不服氣了:“我配她,綽綽有餘!”  阿衡斜眼:“人呢?”  言希:“呃,分了。不過,我們和平分手。”  他不自在,強調“和平”二字。  阿衡:“哦,她甩了你啊。”  她其實,更想知道,他們有沒有一起抱著小灰看夕陽,有沒有用同一隻耳機聽過相同的歌,有沒有忽然之間毫無理由地擁抱,而他有沒有用半支鉛筆畫出她的眉眼,有沒有擠了白牙膏在嘴上扮老爺爺給她看,有沒有忽然之間,看著她,就笑了……  可是,似乎沒有立場,問得太過清楚。  言希環抱雙臂抵在後腦勺望天,大眼睛看著軟綿綿的雲朵,裝作沒聽見。半晌,看著阿衡,可憐巴巴,說:“女兒,我餓了,醫院的飯真不是人吃的啊,連塊排骨都沒有。我陪著你吃了三天啊三天。”  阿衡低頭,逗弄鹵肉飯:“他真煩,是不是?”  一直很煩,是不是?  可是,終究應了他的要求,做了滿滿一桌——紅燒排骨、清燉排骨、冬瓜排骨、粉蒸排骨。  看他像個小孩子,腮幫子鼓鼓的,阿衡又不自覺笑眯了眼,使勁扒米飯。  背上的傷剛結痂,纏了白色的繃帶,從肋骨到左胸下方,換藥時並不方便,稍不留神撕裂了傷口,會疼半天。  言希說:“阿衡,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幫你。”  阿衡臉紅,心中大怒,把抱枕砸到他身上。  他隻道她遠行一趟,回了家卻喜怒無常起來。又怎麼清楚,阿衡隻是難過,自己在他眼中總是可以忽略性別的樣子。  或者,阿衡可以是女人,可以是男人,無論是男是女,隻要是阿衡,便足夠了。  言希不知所措,阿衡買了一箱子的巧克力牛奶,黑著臉換話題,問他冰箱到底多久沒有清理過。  言希委屈:“我又不會做飯。”  阿衡怔怔地看他,忽而笑了,喟歎:“你啊你。”  那個人隻道,阿衡回來,萬事皆可懈怠,這世界便是再美好不過了。  可是,真願天可憐見,快些讓這少年長大。  思莞、思爾奉母命來看阿衡,順道含蓄地問她:“你什麼時候回家?”  剛巧已過初八,晚上電台排了班,言希不在家。  阿衡笑:“哦,這裏原來是別人家。”  她定定地看著他們,歎氣,“何必呢,我回去隻會給……她添堵。再過些日子我就回校了,言家……也是待不長的,她不必擔心別人閑話。”  思爾嘲弄:“你倒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阿衡淡笑:“很公平不是。溫家的人在言家,言家自然也有人在——”  她話未完,思爾氣急敗壞,摔門走出。  思莞眯眼:“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阿衡說:“溫思爾兩年前對我說她姓言,不然我怎麼會知道?”  思莞思揣,想起什麼,低低地問她:“你那時生病一月有餘是為了這樁事,而不是言希去美國?”  阿衡微笑,說:“言希真的是一個很懂事很懂事的孩子。”  思莞不安:“怎麼說?”  阿衡坐在沙發上,鹵肉飯又黏了過來,她親昵地攏了攏它的翅膀,輕輕開口:“為了替自己的妹妹報恩,待別人家的妹妹這樣好。”  思莞頹然:“你生病時我問你心結在哪兒,你從不肯開口的。何苦等到兩年後,這麼遲才肯說!”  阿衡像是沒聽到他的話,陷入深切的回憶,溫柔地開口:“他見不得你欺負我,隻想著如果不是他的妹妹,我們兄妹本不該如此;更見不得思爾對我不友善任性的樣子,好像由他彌補了我的委屈,我便能恢複了溫家小姐該有的樣子,如思爾一般驕傲恣意。”  “你知道吧,言希是個如此分明的人,從不肯欠人分毫。而我不巧在他眼中,便是那個被虧欠了的人。”  她說:“思莞你猜,如果沒有這份虧欠,他從開始時,又能注意我幾分?”  阿衡望著白色的牆壁,上麵鮮豔奪目的一幀幀照片,竟也漸漸有些褪色了。  當年,她第一次看到時,還那樣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回來。  如果是思念,那這思念,甚至包括隱約的連她都不想承認的恨意。  她說:“我多想皆大歡喜,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現過。”  思莞悵惘,歎氣:“言伯母懷著言希的時候,言伯父有了外遇,爾爾她是言伯父的私生女,她媽媽生下她便去世了。當時言希的父母鬧離婚鬧得很厲害,言爺爺不忍心親骨肉流落在外,便央求了爺爺收留。當時媽媽她正好產下你不久,爺爺為了報答言爺爺,橫下心,瞞著爸爸媽媽把你送到了奶奶的故鄉烏水。”  阿衡問他:“爺爺報答言爺爺什麼,我阿爸阿媽同奶奶是什麼關係?”  思莞避重就輕:“你養母是奶奶舊時好友的女兒,至於報答什麼,我……並不十分清楚。”  阿衡指落沙發,微笑:“思莞,我走到現在,不會再計較什麼。”  言希與她重逢,嗬護她寵她,常常像對嬰孩。  半夜驚醒,隻穿著睡衣便急步走到她的房間,看清楚她還在的時候,才稍稍放心。合了門,他卻在門外悶聲哭泣。  一門之隔,她閉著眼聽得一清二楚,便再也不願去恨言希。  撫平心緒,她咬著唇低下了頭:“爸爸的事,你們要怪便怪我吧,他確實是我害死的。”  爸爸從顧家坐飛機趕回家,結果心髒病病發,是她沒有聽從媽媽的囑咐,害死了爸爸。  思莞滿目隱痛:“那是我和媽媽故意想讓你逃離……可,你又能懂多少?”  阿衡不說話,想從他眼中看出端倪。  思莞卻撫了她的發,勉強笑道:“女孩兒長大了,心總是偏得厲害。所幸有血緣,我還是你哥哥。”  所幸,不是敵人。  夜間,DJYan做節目時輕聲嘀咕了一句:“要是現在有一碗紅燜排骨飯就好了。”  聽眾打電話開玩笑,說要給他送過去。  DJYan知情識趣,含笑道:“多謝多謝,隻是我有些挑食,五味中有三味不喜,不用麻煩。”  不喜甜食,不愛苦味,不能嚐酸,能吃的也就隻剩辣和鹹了。  阿衡知道他晚上沒有好好吃飯,聽著話語中的哀怨落寞,心中好笑,便到廚房做了排骨飯,用飯盒盛好。又想起言希穿得單薄,夜晚寒氣重,便拿了件厚外套,坐公交,一並帶到了電台。  電台門口有記者,話筒和攝影機圍了個水泄不通。  阿衡繞道,卻隱約看到包圍的人群中那個眉眼明媚的人。  噢,是楚雲。  楚雲也朝電台走,旁邊的記者追著趕著問:“是不是探DJYan的班?”  阿衡被擠到了一旁,飯盒歪歪扭扭的,險些被擠掉。  楚雲帶著官方微笑說:“我和DJYan隻是朋友,你們不要多想。”  其中一個記者眼尖,看到楚雲手中拿著一個飯盒,驚道:“難道,是給DJYan送飯來的?”  楚雲拉下臉說不是,轉身走得很快,高跟鞋搖曳生姿。  阿衡呆呆地看手中的飯盒,喉中哽著說不出的東西。  她歎息了一聲,坐在了電台門口,寒風中一口一口把飯和排骨吃完。吃到最後,飯和肉都涼了,夾在胃中很不舒服。  看了看表,時針已經快指到十二,言希的節目也快結束了。阿衡把飯盒放下,拿著外套上了三樓演播室。  工作人員問她有什麼事。  她說要找言希。  工作人員問她和言希是什麼關係。  阿衡滯了滯,說:“我是他妹妹,天冷,給他帶件衣服來。”雙手鋪開了外套,是言希常穿的那件。  工作人員方才放行。  阿衡走進去的時候,意外地並沒有見到楚雲。  她的言先生坐在玻璃窗內,戴著耳麥,藍色毛衣,懶懶散散的模樣,有些像在家中剛睡醒的迷糊樣子。  阿衡抱著衣服,笑了。  言希抬眼,看到了阿衡,怔了怔,也笑了起來,一邊勸解著電話另一邊的迷途羔羊些什麼,一邊向她手舞足蹈起來。  阿衡吸了吸鼻子,捂眼,好丟臉。  她走了過去,隔著玻璃,冷熱相遇,霧煞煞的,言希的麵孔看得並不明晰。  他的嘴張張合合說著什麼不溫和卻依舊柔軟的詞語,早已沒了少年時的鼻音,清亮帶著磁性很是好聽,和收音機中聽到的並不相同。  她伸手,柔軟的指貼在了玻璃上,窗上的霧氣化開在她指間的暖中。  言希看她,寵溺了眉眼,伸出手,從下向上,五根指一根一根同她緊緊深深貼合。  他趁著空隙輕輕開了口:“等我,寶寶。”  一字一字,無聲。  另一旁導播室等待的楚雲站在那裏,看得分明。她笑,問一旁的工作人員:“姐姐,你見言希這樣溫柔過嗎?”  她指著那兩個用這樣的方式安謐擁有彼此的影,堪堪,流下了眼淚:“姐姐,不要同言希說,我來過了。”  為什麼這麼不平等?她來的時候,他毫無知覺。  原來,你的阿衡,已經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