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金老大卻好像是例外。
無忌道:“能夠挨得起這一掌而不死的人,世上大概也沒有幾個。”
金老大道:“我挨了他這一掌後,也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無忌道:“你明知他用的是朱砂掌,還是沒有閃避?”
金老大道:“沒有。”
無忌道:“為什麼?”
金老大道:“因為我挨了他這一掌,他也要挨我一招。”
他又解釋:“崔天運的武功不弱,我若以招式的變化跟他交手,至少要三五百招之後才能分得出高下勝負。”
無忌道:“也許三五百招都未必能分得出勝負。”
金老大道:“我哪有這麼大的閑工夫跟他纏鬥!”
無忌道:“所以你就拚著挨他這一掌,一招就分出了勝負?”
金老大道:“我挨了他這一掌,雖然也很不好受,他挨了我那一招,卻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
他淡淡地接著道:“從那次之後,無論他在什麼地方看見我,都會恭恭敬敬、客客氣氣地過來跟我打一聲招呼。”
一丈紅笑道:“我早就說過,金老大揍人的功夫雖然不算太高明,挨揍的本事卻絕對可以算是天下無雙,武林第一。”
無忌道:“要學揍人,先學挨揍,隻可惜要練成這種功夫並不容易。”
金老大道:“所以近年來能練成這種功夫的人也已不多。”
這當然也是種笨功夫,很可能就是天下最笨的一種功夫。
可是誰也不能說這種功夫沒有用。
金老大道:“鐵砂掌、朱砂掌、金絲錦掌、開碑手、內家小天星,什麼樣的掌力我都挨過,可是對方吃的苦頭也絕不比我小。”
無忌笑了笑,道:“我想近年來還敢跟你交手的人恐怕也不多了。”
金老大道:“確實不多!”
一丈紅笑道:“無論誰跟他交手,最多也隻不過能落得個兩敗俱傷,這種架你願不願打?”
無忌立刻搖頭,忽然道:“我想起一個人來了。”
一丈紅道:“誰?”
無忌道:“二十年前,關外出了個‘大力金剛神’,一身十三太保橫練童子功,已經刀槍不入了。”
一丈紅道:“你也知道這個人?”
無忌道:“我聽別人形容過他。”
一丈紅道:“別人是怎麼說的?”
無忌道:“別人都說他長的樣子和廟裏的金剛差不多。”
一丈紅道:“所以你想不到這位大力金剛神,就是金老大?”
她吃吃地笑,又道:“本來,我也想不到的,這十年來,他最少已經瘦了一兩百斤。”
無忌道:“我已深算過,他受到的內傷外傷加起來至少有五十次,每一次受的傷都不輕。”
他歎了口氣,苦笑道:“像這樣的揍我隻要挨上一次,現在恐怕就已是死人了,他怎麼會不瘦?”
金老大道:“但是這十年來也從來沒有人能在我手上占得了一點便宜。”
他忽然也歎了口氣:“隻有一個人是例外。”
無忌道:“誰?”
金老大指著胸膛上一道劍痕,道:“你看。”
這劍痕就在他的心口旁,距離他的心脈要害還不到一寸。
劍痕旁也用刺青刺著一行字。
乙未年,十月初三,唐傲。
金老大道:“你知道這個人是誰?”
無忌道:“我知道。”
金老大道:“你當然也聽說過,他的劍法相當不錯。”
無忌承認。
金老大道:“但是他的劍法究竟有多高,你還是想不到的。”
一丈紅忽然也歎了口氣,道:“沒有親眼看見過的人,實在很難想得到!”
金老大道:“當代的劍客名家,我會過的也不少,海南、點蒼、昆侖、崆峒、巴山、武當,這幾大劍派中的高手,我也都領教過。”
無忌道:“他們的劍法,都比不上唐傲?”
金老大冷笑,道:“他們的劍法和唐大公子比起來,就好像皓月下的秋螢,陽光下的燭光。”
他指著心上的劍痕:“他刺了我這一劍,我根本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他這一劍本來可以取我的性命,我死在他劍下也無話可說。”
無忌道:“我也知道他的劍下一向無情,這次為什麼放過了你?”
金老大道:“因為他的無情,對付的都是無情的人。”
一丈紅道:“金老大麵冷心熱,出手從未置人於死。”
金老大道:“但是為了唐大公子,我卻隨時都會破例的。”
他冷冷地看著無忌,道:“現在你是不是已經明白我的意思?”
一丈紅道:“他的意思就是說,你若不想跟他交手,最好就對大小姐客氣些,千萬不能有一點粗暴無禮的行為。”
無忌笑了笑,道:“你看我像不像是個粗暴無禮的人?”
一丈紅嫣然道:“你不像!”
她笑得媚極了:“你外表看來雖然冷冰冰,其實卻是個很溫柔體貼的人,我相信一定有很多女人喜歡你。”
無忌道:“你看得出?”
一丈紅媚笑道:“我當然看得出,我又不是沒見過男人的小姑娘。”
無忌沒有再搭腔。
他注意到胡矮子又瞪起了眼,握緊了拳,好像已準備一拳往他肚子打過來。
他不是金老大,也沒有練過金鍾罩、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那一類功夫。
這一拳他不想挨,也挨不起。
看樣子金老大這次也絕不會搶在他麵前,替他挨這一拳的。
幸好就在這時候,外麵已有人在低呼:“大小姐來了。”
04
無忌一直在盼望著她來,一直都很想看看,十多年前那個麵黃肌瘦、弱不禁風的小女孩,現在,已經變成了個什麼樣的人。
他相信現在她一定已出落得很美,所以連那麼驕傲的唐大公子都會為她傾倒。
一個真正的美人,本來就是男人們全都想看看的,不管什麼樣的男人,都不例外。
現在這位大小姐終於來了。
現在無忌終於看見了她。
可是現在無忌希望自己這一輩子從來都沒有見到她。
他寧願去砍三百擔柴,挑六百擔水,甚至寧願去陪一個比唐缺還胖十倍的大母豬躺在爛泥裏睡一覺,也不願見到她。
如果有人能讓他不要見到這位大小姐,不管叫他做什麼事,他都願意。
可是他並沒有瘋,也沒有毛病,他是為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