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外的雨稀稀疏疏地下著,一點沒有把人們心中的煩躁帶離。自從彈劾的奏章出現之後,大殿裏就一直保持著安靜的狀態,人們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韓宜對皇上的意願仿佛已經猜透一般,傲然地站在大殿之上,有些鄙視地看著瑟瑟發抖的胡惟庸三人。
人們屏住呼吸,在等待著一場風暴的到來。
朱元璋終於開口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根本沒有詢問韓宜,彈劾胡惟庸三人結黨營私有何憑證,而是張凸便加斥責說:“大膽韓宜,竟敢誹謗當朝宰相,分明是存心不良,另有所謀。如此禦史,無事生非,令朝堂不寧。要爾何用?錦衣衛,與朕拿下。”
錦衣衛隨時侍立在旁,聽到旨意,哪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扭住韓宜,推起他便走。韓宜竭力掙紮說:“萬歲,臣不服,為何不問青紅皂白,陛下是有偏心。胡惟庸結黨盡人皆知,他依仗韓國公李善長做後台,在朝中為所欲為賣官鬻爵,對萬歲的朝綱已是大威脅。萬歲,不可不防啊!”看來,韓宜已是無所顧忌,連李善長也咬上了。但朱元璋似乎不為所動,而是將手一揮,不耐煩地催促說:“快些押走,打入天牢,聽候發落。”
楊憲等人思忖再三,沒敢站出來求情。
宴席不歡而散,人們無聲地退出。劉基瞥了楊憲等人一眼,這是楊憲等人策劃的,他心知肚明。不料,皇上開口了說:“劉先生,請留步。”
朱元璋對他講話總是這麼客氣,使得劉基分外不安說:“萬歲,叫為臣有何驅使,盡請吩咐。”
“朕有話問你,”待到人們走光,朱元璋開門見山,“劉先生,今日朝堂之上,韓宜彈劾胡惟庸這事,卿是如何看待?”
“萬歲,微臣也不明就裏。”
“劉基,這可不是你為人的本分。”朱元璋鼓勵,“朕留下你,就是想聽你說真話,如何想的,但說無妨。”
“萬歲,臣想,韓宜作為禦史,不會無的放矢。”劉基的性格使他不會耍滑,“陛下不問究竟,便拿下韓宜,是有些欠妥。”
“韓宜他是不合時宜,朕正在興頭上,他偏偏來掃興。這入獄被關,也是他自找的。”朱元璋又問,“劉先生,胡惟庸是否有結黨之嫌呢?”
“萬歲,胡惟庸為人陛下心裏清楚,他現在是萬歲一人之下,百官萬民之上,權力炙手可熱,去他門下鑽營之人甚多。長此下去,百官隻知有胡丞相,而就把萬歲忘記了。”
這句話說到了朱元璋的心上,一段時期以來,他已明顯感到,相權與皇權矛盾,中書省權力過重,影響到他對朝政的控製。他想了想又說:“劉先生,韓國公年事已高,朕有意讓他頤養天年,他這左丞相的位置,就由你來接替如何?”
劉基何等聰明,朝政了如指掌。他清楚皇上並未真心用他,便真的啟用他也幹不長,他覺得丞相之位而今是個險位,隻怕不要很久李善長和胡惟庸都要與皇上攤牌,自己還是不要蹬這渾水。他笑了笑說:“萬歲,臣做太史令已是小材大用,焉敢再望高枝。”
“劉先生不為名利官爵所動,誠正人君子。”朱元璋又問,“胡惟庸、李善長輩把持朝綱,朕早晚廢之,隻是這為相之人當德才俱為上乘,你覺得楊憲這個人可是相才。”
“楊憲才氣高於胡、李二人,如若為相也強過二人,”劉基明白皇上早有此心,“不過楊大人肚量尚嫌狹窄,常言道宰相肚裏能撐船,他還算不得最佳人選。”
朱元璋禁不住說:“先生,楊憲與你俱為浙東人,你理當為他美言才是。”
“萬歲問臣是為相之人,並未要臣舉薦同鄉。”劉基直言,“臣曾要萬歲不要隻用淮西人,等同此理。”
“好,”朱元璋發自內心地讚許,“朕有先生在朝,如唐之有魏徵。諍臣難得,先生不可離朝。”
“臣為萬歲出力自當盡心。”劉基退下了。他邊走邊想,這個皇帝雖說是放牛娃、和尚出身,但確有過人之處,難怪能削平群雄位登大寶。可是這城府之深權欲之重,也是大臣們的隱患。但願自己能夠躲過劫難,不要對皇上構成威脅。
朱元璋和劉基的談話,隻是二人之間進行,但這風聲還是傳了出去。胡惟庸重金收買了皇上身邊的親隨太監,一點點風聲都能及時報他知道。
獲悉皇上要用楊憲為相,胡惟庸急忙來找李善長說:“相爺,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要想辦法阻止楊憲拜相啊。”
“萬歲如若執意要任楊憲,我們也無可奈何。”李善長的口氣似乎平靜,其實他內心也在為自己的前途擔心。
“相爺,你可不能這樣掉以輕心,”胡惟庸著急了,“楊憲得誌,浙東集團掌權,我們都得完蛋。”
“那又能如何,我們也沒有楊憲犯罪的把柄。”
“這罪證嗎可以給他安一個。”胡惟庸附在李善長耳邊,嘁嘁喳喳講說了一番,“管叫他有口難言。”
“這,要是出了破綻,就是偷雞不著反蝕一把米。”李善長有些心裏沒底,“就沒有別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