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1 / 3)

你再這樣,我就會當你是已經想清楚了,

不會再顧及你什麼。

我可能比你想象裏的還要差,你懂嗎?

周思鴻探身碰了下沙發旁的落地燈,周圍亮了。

就著剛剛的動作,他沒再坐正,身體斜靠在一側,在發黃的光線裏看著陳岩。

“還有兩個星期了,來得及嗎?”

“沒問題的。”

“那就好。”手指在桌上無聊地扣了一下,他看看她,“前陣子我在外麵碰到文傑,他聽說你在幫我做事,叫我多照顧你一點。”

名字太過久遠,話題太過親近,陳岩滯了一下。

貝貝說過的,他們是朋友,隻是她忘了。

她神色平靜:“替我謝謝他。”

周思鴻點了下頭:“他快結婚了,聽到你這麼說,會很高興的。”

他的目光靜靜定在她臉上,有些不明不白的意味。陳岩沒有回避,臉上也沒有任何波瀾。

他在懷疑。懷疑她的平靜是做給人看的,還是真的不在乎了。那天碰到範文傑,範文傑在她身上倒是用了很多詞,清高、上進、不勢利、不虛榮,他對她戀戀不忘。

周思鴻說:“大學我在國外,和他聯係得不多,其實我們也算是發小了,從小就認識,關係一直不錯。”

陳岩不想被他消遣,簡短回應:“我和他已經沒什麼關係了。”停了下,她站起來大方告辭,“如果沒有其他……”

話說到一半,“叮咚”一聲,門鈴響了。

“不好意思。”周思鴻笑了下,悠悠起身,過去開門。

走廊上光線暗沉,襯得門外人光鮮奪目。

穿著湖藍色長裙的馮貝貝靠在門邊,微微偏著頭,一側的麵頰被卷發遮著,有種撩人的溫柔。

周思鴻在開門的一瞬怔了下,轉瞬又恢複從容。

馮貝貝唇邊含笑:“不請我進去嗎?”

頃刻,她從他側讓開的身體旁走了進去。

陳岩看見進來的是貝貝,短暫的驚訝後,臉上有了笑容。

馮貝貝也愣了下,對著陳岩一笑,轉身淡淡問周思鴻:“你們正在談事情?”

周思鴻慢步走來,沒回答。

“你怎麼來了?”陳岩問。

“下了班沒事,就開車過來玩了。”

陳岩:“明天回去?”

“看情況咯。”

陳岩看看他們,識趣地說:“那我先過去了,”又看看貝貝,“晚上找你。”

貝貝抿著唇若有似無笑了下,在沙發上坐下:“好呀。”

周思鴻提醒:“晚餐在10樓的彙蘭廳,記得來。”

“好。”

陳岩沒有回房,下了電梯,穿過氣味芬芳的酒店大堂,她出了門。

門口,幾個司機模樣的人正靠在一輛車邊抽煙聊天。陳岩一眼就看到了高大的孫鵬,朝他走過去。

孫鵬也看見了她,愣了下,迎上去。

工作場合相遇,他們在門前的廊柱邊簡單打了招呼,也沒什麼話說。天色已黑,短暫的沉默後,陳岩說:“你現在有事嗎?”

“嗯?”孫鵬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沒事的話一起出去轉轉吧。”

他想了想:“你等一下。”

她看見他大步朝那幾個人走過去,把車鑰匙交給了其中一個,叮囑了兩句,重新過來:“走吧。”

天徹底黑了下來。

周思鴻坐在沙發上,抬手向後捋了下頭發,點起煙。

“怎麼突然來了?”

馮貝貝隔著光與煙看他不冷不熱的臉,聲音很輕很細:“不能來嗎?”

這是他們的第三個月,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突然就冷淡了,已經半個月沒主動聯係她。這算什麼?

她坐在他對麵,化了精致的妝,但他隻看著煙,不看她。

安靜了會兒,馮貝貝忍無可忍,壓抑地維持著最後的形象:“你不想我來,我走好了。”

她起身往外走。走出兩步,他終於過來拉她的手,輕輕在門前摟過她的腰:“好好的發什麼脾氣,我說什麼了嗎?”

她默不作聲。

他的唇貼在她耳鬢,放輕了聲音:“想我了,是不是?”

她掙紮了一下,他扳過她別扭的身體,猛地一下把她壓上門板,低頭吻她的嘴。

陳岩和孫鵬沿著不知名的街閑逛。

小時候很少出遠門,她一度以為上海是個堆金砌銀、高不可攀的城市。以為這裏的人從頭到腳穿著名牌,走在路上時會拎著公文包,眉頭緊鎖,行事匆匆。上了大學後到此一遊才發現,上海的樓雖高,人卻沒有想象中高。街上有太多普通人,他們身穿地攤貨,眼神茫茫然四顧,根本不知腳下去向。從此之後,她對過度繁華的城市,就沒有了過多向往。

中途接到電話喊她下樓吃飯,陳岩說自己已經出來了,讓他們不用等。輩分比她大的攝像勸了幾句讓她回來,她不聽,他們就有點動氣了,覺得這個小年輕太不懂人情世故。她沒說什麼,微表歉意後掛了。

在一家小吃店門口,陳岩說:“去吃點東西吧。”

孫鵬看看,是家賣餛飩的店,店裏麵很小,煙霧繚繞的,全是人。

“再往前走走?”還沒好好請她吃過一頓飯。

陳岩張望了下:“前麵可能沒什麼了,就這裏吧。”

周圍是個居民區,店裏生意很好,很多人點好了沒位子坐。他們吃完東西沒多停留,自覺把位子讓出來。穿出小巷,再回到大街上,萬千霓虹已在閃爍,與路燈車燈交相輝映。

他們聊了剛才的小店,聊到他樓下的麵條店,聊到了創業。

陳岩:“孫鵬,你有沒有想過換一份工作?”

他頓了一下:“……我這樣的條件,很難找像樣的事情做。”

周思鴻慷慨大方,待他也不錯,很多人都羨慕他跟到這樣的老板,加上能有很多自由時間,也能照顧到孫飛。

“上次聽強子說,你是高中輟學的?”

“嗯。”

“高三?”

“……高二。”

“我以前接觸過一個律師,原來是高中文憑,後來參加自考拿到了大學文憑,三十幾歲的時候繼續讀了法律碩士,通過了司法考試,現在他自己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陳岩緊接著說,“其實高中學曆底子不算差,你要是有想法,我可以找人問問自考的程序……當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有其他打算了,隻是和你隨便聊聊。”

她的發披在肩上,剛出來的時候發梢還是濕的,此時已經全幹了。她轉臉看他的時候,幾縷發被風吹得輕輕揚揚,刮在他胳膊上。

孫鵬避開了她的注視,沉默望向道路上的滾滾車流。

他的臉上盡管平靜,心中卻早已暗流湧動。有深深的感動,也有作為男人不願輕易承認的一些遺憾。這番話是真心為他好,然而,她說的一切都太理想化了。他這幾年帶著孫飛過,一直把生計擺在第一位,其他的,如同理想、抱負這樣的東西,他連做夢都不敢去夢。

過了會兒,他又吸了口煙,說:“好,我會想想。”

陳岩看他臉色有些沉重,笑了下,有意為他化解:“還有,說好了的散打館。”

他終於看她的臉,也淡淡笑了:“過兩天就帶你去”。

從上海回去後,陳岩放下了手上的其他事,一心一意和編輯搞片子的後期。張永生說這次的合作隻是個開頭,接下來他們可能要和他們台打包合作。陳岩聽了不敢掉以輕心,盡力做到最好。

這兩天,辦公室倒是出了個新聞。錢文升職了。

那天她剛坐下,開電腦,便有人進來宣布:“重磅消息,錢文被調到記者站做站長了。今晚錢站長請客,一條龍。”

轄市區的站長相當於副主任級別。這個站長的位置已經空缺個把月了,台裏不少人私下都做了動作,很多人沒想到最後花落錢文。其實風聲在個把星期前就有了,據說錢文的親戚在市委宣傳部剛剛做了副部長。

錢文進來之後,被三四個同事圍了上去,說笑間,他在人堆裏向陳岩投來目光。

不一會兒他走過來,像往常一樣靠坐在她辦公桌上:“都還好吧,那片子弄完了嗎?”

“差不多了,”陳岩停下手中動作,對他笑了下,“恭喜啊。”

“哎,什麼恭喜不恭喜的,晚上一起去吃飯吧,吃完去摜蛋……”

錢文話音未落,卻看見主任走進來,在半空拍了拍手。

所有人都看過去。

主任笑著宣布道:“我們小錢升職,晚上部門出錢集體happy,一個都不準請假,聽到沒有?誰請假就給我上21樓拿假條子去。”

大家嘻嘻哈哈一片,一個年輕記者道:“領導你開什麼玩笑,誰請假?我工作兩年,部門這還是第一次請客聚餐。”

其實今晚,陳岩已經和孫鵬約好了去散打館,但這樣的飯局勢必無法脫身。

她給孫鵬發去了短信:“今日有事了,再約。”

他很快回了,就一個字:“好。”

晚上的飯桌上,大家輪番和錢文敬酒。

在電視台想要升個小官通常要熬很多年,太多人幹到三四十歲依然在采編一線風吹日曬。錢文能得到這個機會,雖然背後也做了動作,但他的業務能力和為人處世大家有目共睹,一個頻道的同事還是真心為他高興的。

酒過三巡,大家都喝得麵紅耳赤。

主任:“小錢啊,你不要光忙事業,個人問題要抓緊。聽我一句,男人,再拚也不能忘了討老婆。”眾人酒酣耳熱,哈哈大笑。

主任假裝嚴肅:“你們不要笑,笑什麼,特別是你們這幾個單身的。”

眼睛轉一圈,忽然盯上陳岩:“陳岩,你也是的,不要成天悶在那裏,對象談了沒有?”

陳岩一直在安靜吃飯,滴酒未沾,不知話題怎麼就突然落在了自己頭上,抬起頭,知道主任喝多了,敷衍地笑了下,沒說話。

“還笑呢……”主任掃視眾人說,“你們啊,不要一個個眼界過高,要是能內部消化就內部消化,上麵的張總和楊總,人家夫妻日子過得不就很好。做人,就要過得踏實一點。”張總和楊總一個是集團的廣告部副總,一個是欄目製作總監,台裏出了名的夫妻檔。

錢文聽著這番話,似深有感悟,重重點了點頭,拉住主任的手腕,舉起酒杯:“領導,我敬你,我先幹了!”

又是一輪暢飲。

中途陳岩去洗手間,洗手的時候錢文剛好從男廁出來。喝得有點多了,他眼睛發紅,捧著水澆了把臉。陳岩遞給他一張紙巾,說:“我看你也差不多了,不要喝了。”

這隻手白皙秀氣,他的目光順著細長的手臂而上,看了一眼她的臉。濕淋淋的手接過紙巾,咕嚕了一句:“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