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迷蒙(2 / 3)

李壞笑。

“那是我從小就練出來的,我偷了別人的東西吃,別人要打死我,我就先裝死。”他說,“一個從小就沒飯吃的野孩子,總得要先學會一點這一類的本事。以後每當遇到這一類的情況,我也改不了這種毛病。”

“等到這個野孩子長大後又練成某一些神奇的內功時,裝死的本事當然也就更高了。”

“這一點我倒也不敢妄自菲薄,裝死如果裝得不像,怎麼能騙得過紫夫人?”

“李先生。”紫藤花媚笑著用兩根青蔥般的玉指拈起了李壞手掌上的豆子,“我真的很佩服你,也很喜歡你,我相信你心裏大概也很喜歡我。”

李壞歎了口氣。

“老實告訴你,像你這樣的女人,我想不喜歡你都不行。”

“那麼我能不能求你為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你能不能為我真的死一次?”

任何人都應該想象得出,說到這種話的時候,必然更該到了出手的時候。在這句話開始說的時候,紫藤花已經應該出手。

這出手一擊必然是生死的關鍵。

奇怪的是,這句話說完了很久,紫藤花還是連一點出手的意思都沒有。這一瞬間本來是她出手的良機,良機一失,永不再來,隻有笨蛋才會錯過這種機會。

紫藤花當然絕不是個笨蛋,可是在這一瞬間她卻真的顯得有點笨笨的樣子。

她一直想要李壞的命,李壞這種人本來也絕不會放過她的。在她顯出這種笨笨的樣子的時候,當然也是李壞最好的機會。

可是李壞居然也沒有出手。

這兩個絕頂聰明的人怎麼會忽然一下子全都變成了笨蛋。

更怪的是旁邊居然還有人為笨蛋拍手鼓掌。

公孫太夫人鼓掌。

“李先生,你真是了不起,連我都不能不佩服你。”

“不敢當。”

“你究竟是用什麼法子把她製住?”

“我隻不過在她來拿我手裏這顆豆子的時候,偷偷地用我的小指尖,在她掌緣上的一些小穴道旁邊,輕輕地掃了一下而已。”

“所以說過了兩句話之後,她的這隻手就忽然變得麻木了,當然就不能再出手。”

“現在她的右半邊身子,是不是已經完全麻木了?”公孫太夫人問李壞。

“大概是這個樣子的。”

“所以你也不必再出手了。”

李壞笑,公孫歎息:“李先生,不是我恭維你,你手上功夫之妙,放眼天下,大概也找不出三個人能比得上你的。”

李壞眨眼,微笑,故意問:

“找不出三個人,兩個人總是找得出來的,太夫人是不是這兩個人其中之一?”

“如果我說是,你一定不信,如果我說不是,你也一定不信。”

“我明白。”李壞的回答極誠懇。

04

根據江湖中所有能夠收集到的資料來評斷,如果說公孫太夫人的成績能夠達到第一級的水準,甚至可以說是超級的水準,那麼我們的李壞先生最多隻能說是第三級。

在公孫太夫人的記錄中,從來沒有過“失敗”這兩個字。

可是在李壞的記錄中,卻好像從來都未曾沒有過“失敗”這兩個字。

在這種比較之下,李壞還有什麼路可走?

05

經過了剛才取人性命於刹那間的凶殺和暴亂後,帳篷裏剩下來的人已經不多了,在這些還沒有被嚇走的人之中,居然有大多數是女人,一些非常美麗,氣質也非常特別的女人。

她們的形貌裝束年齡也許有很大的差異,可是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好像無論遇到了什麼事,都能夠保持鎮靜不亂。

這也許是因為她們都見得多了。

名妓如名俠,都是江湖人,都有一種相同的性格,都不是一般人可以用常情和常理來揣度的。

在某些時候,名妓甚至也好像名俠一樣,能夠把生死榮辱置之度外。

滿頭銀發,一身華服的鐵銀衣,攤開雙手,端坐在一張波斯商賈從海外王室那裏買來的淺色桃花心木金緞交椅上。直到這時候,他才慢慢地站起來。

“二少爺,這一出戲,你好像已經演完了,好像已經應該輪到我了。”

“輪到你?”李壞問,“輪到你幹什麼?”

“輪到我殺人,或者輪到我死。”

“殺人和死,本來就好像一枚銀幣的正反兩麵一樣,無論是正是反,都還是同樣的一枚銀幣。”

鐵銀衣昂然而立,銀發閃亮:“所以現在是生是死都已經跟你全無關係。”

李壞苦笑。

“這不關我的事關誰的事?我求求你好不好,你這一次能不能不要來管我的閑事?”

“不能。”

鐵銀衣說:“老莊主要我帶你回去,我就得帶你回去。要你死的人,就得先讓我死。”

“如果你死了,豈非還是一樣沒法子帶我回去?”

“那麼我先死,你再死。”

這句話絕不是一出戲裏麵的台詞,也沒有一點矯情做作的意思。

這句話的真實,也許比一位三甲進士出身的大臣,在朝廷上所做的誓言更真實。

李壞不笑了,仿佛已笑不出。

鐵銀衣看著他,慢慢地揮了揮手:“我相信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你暫時最好還是退下去。”

有掌聲響起。

鼓掌的是一個娥眉淡掃、不著脂粉、年輕的女人,穿一身用極青、極柔的純絲織成的淡青色衣裳。

看起來那麼年輕那麼純那麼溫柔那麼脆弱,沒有人能看得出她居然就是此間的第一名妓,也沒有人能想得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好極了,我從來也沒有看過你們這樣的男人,如果你們真的全都死了,我也陪你們死。”

青姑娘說出來的話,有時候甚至比某一些大俠的信用更好。

李壞又笑了。

“為什麼有這麼多人都想死呢?其實我們誰都不必要死。”李壞對鐵銀衣說,“隻要你能看住那位拉胡琴的老先生的手,我保證我們都不會死。”李壞說,“如果這位老先生不出手,那麼我相信這位公孫太夫人到現在為止最少已經死了十七八次了。”

琴聲斷了,瞎眼的老頭子從角落裏蹣跚著走出來,他說話的聲音幾乎比他的琴聲更低暗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