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窗外無月,隻有一個穿一身雪白柔絲長袍的婦人,獨坐在白紗燈下。
她的臉色在燈光映照下,看起來仿佛遠比那蒼白的紗罩更無血色。
剛才那室中還仿佛有嬰兒的哭聲,可是現在已經聽不見了。
又過了很久,門外才有人輕輕呼喚。
“小姐。”
一個也穿著一件雪白長袍,卻梳著一條漆黑大辮子的小姑娘,輕輕地推門走了進來。
“小姐。”這個小姑娘說,“弟弟已經睡著了,睡得很好,所以我才進來看看小姐。”
“看我?”小姐的聲音很冷,“你看我幹什麼?我有什麼好看的?”
小姑娘的眼中充滿悲戚,可是同情卻更甚於悲戚:“小姐,我知道你一直都有心事,可是這幾個月來你的心事又比以前更重得多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子呢?為什麼要這麼樣折磨自己?”
小姑娘總是多愁善感的,她這位小姐的多愁善感卻似乎更重。
窗子開著,窗外除了冷風寒星之外,什麼都沒有。可是過了一陣子之後,黑暗中忽然響起了一連串爆竹聲,一連串接著一連串的爆竹聲。
忽然之間,這一陣陣的爆竹聲,仿佛已響徹了大地。
這位滿懷憂鬱傷感的小姐,本來仿佛一直都已投入一個悲慘而又美麗的舊夢,這時候才被忽然驚醒。忽然問她身邊這個梳大辮子的小姑娘。
“小星,今天是什麼日子?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放鞭炮?”
“今天已經是正月初六了,是接財神的日子。”小星說,“今天晚上家家戶戶都在接財神,我們呢?”
小姐凝視著窗外的黑暗,震耳的爆竹聲,她好像已完全聽不見,過了很久她才淡淡地說:
“我們要接的不是財神。”
“不是財神,是什麼神?”小星努力在她的臉上裝出很愉快的笑容,“是不是月神?是不是那位刀如月光的月神?”
這位白衣如雪月的小姐,忽然間站起來,走到窗口,麵對著黑暗的穹蒼。
“不錯,我是想接月神。因為在某一些古老的傳說中,月的意思就是死。”她說,“太陽是生,月是死。”
窗外無月。
可是在不遠處,心裏卻覺得仿佛很遙遠的一座小樓上,仍然有燈光在閃爍。
“我相信此時此刻,在那一邊那一座小樓的燈光下,也有一個人在等待著月與死。”她的聲音冷淡而無情,“因為今夜距離今年元夜十五,已經隻剩下九天了。”
就在這時候,忽然又有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