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隨時告訴自己:自己隻是伊風,隻是江湖上一個無名無姓的人;而絕不是曾在江湖上顯赫過一時的鐵戟溫侯呂南人。
而他也確乎忘記了自己,直到此刻,他驟然又被人家拉回到以往的時日中去,因為這些人隻知道他是呂南人,也都隻把他當作呂南人看。
他自憐地一笑,暗忖著:“他們把我看作什麼?看作一個連自己妻子都看不住的可憐蟲?”
在姚清宇那些人問著他話的時候,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使得姚清宇等三人,表麵上雖在笑著,心中也在為他歎息。
尤其是蕭南蘋,她的一雙明眸,自始至終,就始終望著他的臉,他雖然對她很冷漠,甚至可以說是很輕蔑;但她卻莫名其妙地對他起了好感,而且竟是她從未有過的好感。
姚清宇豪爽地笑道:“呂老弟!你先在這裏住幾天,讓我帶你散散心。你放心好了,你的行蹤不願被別人知道,我們也絕不會對別人說的。”
伊風感激地一笑,道:“多謝姚大哥的盛意,隻是小弟實在因著急事,要趕到終南山去。”
姚清宇“咦”了一聲,有些驚訝地說道:“你也要到終南山?”手一撫額,又沉吟道:“可是終南山的會期,離現在還有半個月呀。我準備過幾天才動身,你那麼急幹什麼?難道你先趕到終南山去,還有著什麼別的事嗎?”
伊風卻一驚,問道:“什麼會期?”
聽了“會期”兩字,他大驚,以為是“超度亡魂”那一類的會期。“難道終南弟子已等不及我,全死了?”
姚清宇微怔道:“你難道不知道?”
他微頓又道:“終南山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掌門人玄門一鶴突然死了,終南弟子柬邀天下武材,在二月廿四日花朝節那一天,重選終南掌門。我也接到請柬了,是昨天晚上由終南弟子騎著快馬送到的。”
他微喟又道:“最奇怪的是:我問那個終南弟子掌門人是怎麼死的,他卻支支吾吾地不肯說。我問他死了多久。他卻說才死了兩天。掌門才死了兩天,就急著另選掌門,而且這終南弟子既未戴黑,也沒有半點悲戚之容,我就覺得事情大有蹊蹺呢。”
伊風聽完,又怔住了。
他弄不懂身中不治之毒的終南子弟,為什麼都沒有死,死的卻是沒有中毒的終南掌門。
他知道在自己離開終南山的這一段時間裏,終南山一定又生出巨變。“但是什麼變故呢?”他卻又茫然。
他想到孫敏母女:“不知道她們還在不在那裏了?”心中竟然非常關心,他自己也不明了自己這種關心的由來。
一時之間,他腦海中轉呀轉的,竟然都是孫敏那親切的目光,親切的笑容。於是他連忙強製著自己,不敢再想下去。
一抬頭,卻和蕭南蘋的目光碰個正著。
他久經世故,當然知道蕭南蘋目光中的含意,心中不禁升起了一種奇怪的想法。
他暗笑自己,他之一生,許多重要的轉變,都是因著女人。
“女人……”他茫然地笑了。
含著笑意的目光,卻平視著仍在向他注視著的蕭南蘋。
“我該留下來呢,抑或是離去?”他反複地問著自己。
有許多種理由認為他該留下來。
又有許多理由,認為他該離去。
他當然是因為他已經確信終南中毒弟子,都已獲得解救,而並未等待他的解藥之故。
“但為什麼呢?”他又有探索終南山,到底發生了何種變化的好奇心,以及對某些人渴欲一見的心情,這是他亟欲離此的理由。
他反複探索著,仿佛已知道:無論他決定離去或留下,都是他這一生極重要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