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盧駱和袁崇煥於府中客廳會麵的時候,一員又一員袁崇煥手下的大將也陸續進了府中,不過他們並未不識趣地去客廳打擾自家大人和欽差大人,而是安靜地坐在回廊中,小聲聊著天。
在座諸將如今都是一根繩上螞蚱,都鐵了心違背信任遼東經略高第的命令打算在女真鐵蹄下死守這寧遠城,可以說的上是真正的榮辱與共了,也靠著這樣的一種關係,互相之間的那種信任和情誼變得倒是比以前更深厚了許多。
其中有一個滿臉須髯的大漢,自然就是剛剛踩在盧駱等人麵前徑直跳下寧遠城牆的滿桂,隻見滿桂大馬金刀地坐在回廊欄杆上,笑嘻嘻地跟著周圍的幾個同僚說著話,所說的,無非就是這剛來的欽差怎麼怎麼年輕,小小年紀又怎麼怎麼身居高位什麼的;
孤城塞外艱苦,也難得有點供人可以閑聊的談資,往往捉住一個就會大談特談。
滿桂其實是蒙古人,屬於那種被漢化的一批蒙古人,他的根和歸屬感早就屬於大明而非是那代表著野蠻愚昧的草原了,不過滿桂卻秉持著一種蒙古人的豪邁性格,使得他在同僚之中也大是混得開,再加上滿桂天生神力,一身的戰力不僅在明軍之中傳開,在女真韃子和蒙古韃子內部也都有傳聞。
左輔、朱梅、祖大壽三人成三角對視而坐,麵帶笑容地聽著滿桂講著話,同時心底也對那年少新貴多出了一分好奇的意味,他們這幫軍漢丘八,想晉升往上爬,隻有靠著戰場廝殺來的軍功,稍不謹慎,就會搭上自家性命;
但是據說這年少新貴卻因為是那九千歲的義子就年少高位,在座的心中自然少不得一些酸氣外冒,不過大家雖說是廝殺漢出身,但是如今能夠身居統兵大將地位的,又怎麼可能真的是那種頭腦簡單的主兒?這種情緒,也至多自己在心裏想想而已,絕不會說出口落人口實的。
就算是那看似粗獷的滿桂,心裏頭不也是粗中帶細麼?他一直在說著盧駱,但是卻一點都沒流露出負麵情緒。
何可綱是最後一個來的,他剛剛親自領著一隊騎兵出城巡視去了,見他到了,祖大壽當即開口問道:
“怎麼樣了,有韃子的跡象麼?”
“出城五十裏時,遠遠地看見了韃子的遊騎,隻是隔著距離太遠,沒能夠捉回來一個舌頭,不過,既然韃子已經將遊騎散到這裏來了,想來老奴的大軍也不遠了。”
何可綱接過府中一名粗活婆姨遞上來的海碗,將碗中的涼茶水一口氣全喝了個幹淨,從喉嚨裏也發出一股舒服的低吼聲。
“直娘賊,這老奴總算是要來了,某家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滿桂聽了何可綱的話,忍不住一拍大腿笑道,言談舉止之間渾然沒有一絲即將麵對八旗鐵騎的畏懼惶恐。
“嗬嗬,你這潑才,是不是又忍不住想要多砍些韃子頭顱去換錢買酒喝?”左輔忍不住指著滿桂笑罵道。
周圍一杆將領聞言,也都紛紛附和著笑了起來,滿桂自己也鬧了個大紅臉,忍不住嚷嚷道:
“上次某家請你們喝酒時不都是已經說好了不提這茬子了嘛,怎麼還給某家提起來了!”
話說,滿桂雖是蒙古人,但是已經好幾代都居住於大明邊鎮以內了,年長之後便去投了軍,早些年的滿桂雖說還沒有今日這般神勇無雙,但是也有著一身頗為驚人的功夫,戰場上殺敵取首級也都一等一的高效率。
但是滿桂那時心眼兒比較憨,明軍體係中敵人的首級可以換賞錢和換功勳,大部分人都選擇拿著好不容易弄來的敵人首級去換功勳,廢話,升了官兒,還會怕沒地方撈錢麼?
但是年輕的滿桂卻一直將自己殺敵拿來的首級換了賞錢而後就去買酒喝,從軍十年間,首級斬獲不及他一成的家夥都升到了百戶,而他呢,還是當著自己的光棍大頭兵。
一直到後來,老奴以“七大恨”起兵之後,明軍邊軍被八旗鐵騎像割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滿桂頭頂上的各級將領們戰死了一批投降了一批,最後,忽然發現自個兒頭頂上居然沒人管了,這才有了滿桂的出頭之日,一批新軍官被火線提拔重新充實起明軍邊軍體係,當了官兒的滿桂這才發現自己之前的憨傻之處,才終於明白,官兒當得越大,就越不愁沒酒喝。
這事兒也就成了滿桂身上的一項笑料,被自己袍澤們時不時地拿出來打趣。
就在諸將笑語不斷時,袁崇煥領著盧駱從客廳走了出來,諸位將軍立刻噤聲,紛紛起身,向袁崇煥行禮,恭聲道:
“參見大人!”
由此可見,袁崇煥在諸將之中的威望之不一般,當然,若非不是袁崇煥的號召力,諸將也不會去違抗高第的命令繼續死守寧遠的。
袁崇煥向諸將介紹道:“這位是聖上派來出使朝鮮的欽差,如今的錦衣衛鎮撫盧駱盧大人。”
諸將紛紛會意,一同恭聲參拜:
“參見盧大人。”
盧駱矜持地笑了笑,算是回應,他自然清楚,這批將領定然是袁崇煥授意召集過來,袁崇煥的心思,盧駱也清楚,這支軍隊守孤城於關外,雖說軍心民心在袁崇煥的合理治理之下也都還算堅定,但是自己這個欽差的身份到來這裏無疑極大的增強軍心,至少讓這批將領心頭少去一些違背遼東經略命令的顧慮,能夠從盧駱身上看到自己等人未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