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2 / 2)

那時,限於條件,除了個別高幹子弟或是有特殊情況的,大家中途都沒有回過國,他們的好些師兄師姐,一待就是好些年,所以一畢業,就巴不得能立刻回歸祖國,貢獻自己的青春和學識。

那一年假期,中國政府並沒有組織他們回國,國安的奶奶身體不好,成天念叨著孫子孫女,陸家夫婦也並不太放心大半年沒見的女兒,於是托大使館那邊買了車票,讓國安假期回家一躺,卻到底不願太張揚,所以國平依舊留在蘇聯。

他和國平一道去送國安的時候,小丫頭在火車上哭得淅瀝嘩啦的,國平就說,這是怎麼了,又不是被遣返,過一個月不就回來了嘛,乖,快別哭了,你哭得我和你一遠哥心裏堵得慌。

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妹妹,一提何一遠,比什麼都管用,果然,見她努力的吸了吸鼻子,依舊哽咽道:“一遠哥,我會去看何伯伯和張阿姨的,我會告訴他們你有多能幹,可以去烏裏揚諾夫兵工廠實習了,你,你要記得想我……”

火車開走了,國平站在月台上有些悵然,何一遠碰了碰他的手:“走吧。”

國平勉強笑了一笑:“你不知道,這個丫頭,昨天晚上收拾行李的時候,竟然想著要把學校門口貼出的你進烏裏揚諾夫兵工廠實習的喜報偷回去。”

回到學校,國平先回宿舍了,他一個人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去,打算借幾本書。

卻不想,林蔭道上,無數次的張望未果,此刻,在他毫無防範之下,卻撞見了她,迎麵而來,狹路相逢。

聶汶希,那個叫他心神大亂的女子。

她依舊是一襲簡單的黑色連衣裙,臉色卻蒼白得讓人心驚,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隻覺得她比從前消瘦得厲害,仿佛連腳步都是虛浮的。

她顯然沒有注意到他,依舊獨自一人往前走去,他回身,看見她的背影,單薄,卻依然美麗。

無法控製自己,他一路尾隨著她,穿過列寧格勒大大小小的街道。

在一個偏僻幽暗的房子前,她站住身子,猶豫了很久,終於走了進去,姿態決絕。

他看著破舊的樓房前那昏暗而布滿灰塵的廣告牌,隻覺得頭腦裏轟的一聲,響雷一樣炸了開來。

那兩個字不大,藏得也還算隱蔽,可他偏偏一眼就從廣告牌上名目繁多的項目裏看到了它。

用的是俄語,拚成中文,隻有兩個字,墮胎。

世界在旋轉,每一個字母都張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