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依賴著這本小冊子,在莊嚴軒昂的大清帝國的宮廷殿宇中,努力營造著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光陰荏苒,我漸漸地不再需要去翻閱它,直到有一天,我用接近對待神明的感恩心情將它收藏起來,心境刹那頹然,難以言說的失落和酸楚俘獲了我,也許我永遠不會知道它的主人究竟是誰。但我仍能生動體驗到其中蘊含的最透徹無誤的關懷和溫情,而這一切,都催促著我於這陌生時空中果斷勇敢的生存,以至堅不可摧!
“錦心?”我再一次被晶玉毫無溫度的低聲呼喚驚醒,茫然環視,太後的寢宮的階下,我和晶玉正比肩而立,遠處,明黃的肩輿在晨光熹微中迤邐而來。晶玉扯了扯我的袖擺,兩人就轉過影壁,進了太後的寢宮,寧壽三虎此時都在正殿中,請過安,自然侍立在太後的身側。而淑惠太妃也梳洗完畢慢騰騰地踱了過來,順治朝的後妃們幾乎就隻餘下她們姐妹二人,經年為伴,也算是老懷安慰了。
這時,就有太監唱報,話音剛落,皇上就過來請安了,隻帶著兩個近侍,眾人又接駕,請安,奉座,看茶,繁瑣禮節,不遑多記。
皇上照常和皇太後、淑惠太妃聊聊家常,我從來也無心多聽,選秀伊始,就有戶部官員訓示,後宮不得幹政。這根本就是踐踏人權!要是擱到二十一世紀,我還真想到南書房靜坐抗議呢!不過今天的事情好象與政治無關吧?因為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皇額娘,算算日子塔娜和佟國維的孫子舜安顏也快是舉行初定禮了,昨兒欽天監與禮部上呈已選定吉日,隻等禮成了。”康熙所指的塔娜就是他與德妃所生的五公主,因為從小就抱給皇太後撫養,皇太後本身又是科爾沁蒙古族人,就給五公主起了個蒙古姑娘的名字,塔娜,漢語是珍珠的意思。而舜安顏,這個熟悉的名字在我心中泛起陣陣漣漪,那個踔厲風發,坦誠磊落的青年男子,他居然是號稱“佟半朝”的佟佳氏的子弟,五公主的表哥?怎麼所有的人都集聚在一起了,又或許隻是同名而已。暗暗嗟歎自己過於敏感,天下之大,我所遇見的舜安顏就如萍水相逢,蹤跡難尋,不知何日還能溫酒評詩論人生了。
“是啊,但不知塔娜的封號擬定沒有?”皇太後略顯懨懨地問道。康熙謹慎地回答:“還沒有呢,大學士正在票擬呢,等呈上來請皇額娘定奪。”“罷了,還是皇上欽定好了,這也是為五丫頭好啊。”太後長歎了一口氣,眉頭輾轉莫名。“塔娜出閣後不還在京師嗎?隻要姐姐想見她,也是極容易的事,再說舜安顏也是有名的少年才俊,和塔娜真得是郎才女貌啊!”淑惠太妃也是陪著笑,極力說些寬慰的話。皇太後看著他們兩個,不由得笑了起來,“瞧你們兩個,我隻是舍不得塔娜這孩子,難不成還老糊塗了,擋著一樁好事?”皇太後麵露喜色,對著淑惠太妃爽朗而言:“妹妹,咱們寧壽宮又有的忙了,一定要把小塔娜嫁得風風光光!”皇太後又問道:“我恍惚記得禮部擬定的日子是在九月?”康熙回道:“正是呢,可也巧了,恰逢塔娜18歲生日,這回可是雙喜臨門啊!”皇上說得興頭,全然沒有注意到太後和太妃的臉色由欣喜轉為愕然,太妃剛要開口說話,太後卻急急地搶在了前頭:“這日子確實了嗎?”康熙約微遲疑地說:“回皇額娘的話,日子早就定妥了,也在祖宗麵前禱告祈願了,皇額娘的意思是……”太後寬慰的看了看康熙,拍了拍淑惠太妃的手,含笑而道:“我們人老了,記性也不好使了,不過白問一聲,皇上過慮了。”太妃注視著自己的姐姐,稍有沉重的向康熙緩緩點了點頭,大家俱是一笑而過。
又過了半晌,皇上才離去,寧壽三虎都出殿恭送聖駕,一時間,殿堂內隻有我和晶玉,並幾個宮女候著。淑惠太妃焦急地向太後揚聲說道:“姐姐,為什麼不讓我向皇上說呢?”淑惠太妃是極為難得喚太後為姐姐的,如此失態,看來事情極為嚴重,我估量著必是日期上的問題,可是會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呢?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悄眼看向太後,太後並沒有馬上回答淑惠太妃,微鎖著眉頭,麵沉如水,若有所思。淑惠太妃又切切的喚了一聲姐姐,太後才回視了神態忡忡不安的妹妹,語氣深沉持重,“塔娜是滿人,沒有咱們科爾沁草原的那些窮講究,這孩子自小在咱倆身邊長大,依我看是福澤綿長,深厚著呢。”淑惠太妃聞聽後慨然而歎,“但願如此,騰格裏(蒙古語意長生天)一定要保佑這孩子,平安如意。”太後憐愛地端詳著自己的妹妹,溫和地攜著她的手步出殿外。抬頭仰望,天際遼遠難辨,一行南飛的大雁正掠過這重重宮闕,消失於渺渺雲空,太後默不作聲的凝視了好一會兒,回過頭來,堅定地回答自己的妹妹:“曆代祖先的神靈為證,偉大的騰格裏會聽到的。”我也跟隨著所有人的視線遙望著天空,以前看過一本書《狼圖騰》,知道騰格裏就是長生天的意思,朗朗高懸的蒼茫天宇,真的能聽到她們的呼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