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你怎麼了?”華哥驚起身子,不明白灩秋發哪門子火。
“我大姨媽來了行不?”灩秋突然就吼起來,灩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吼,但她覺得不吼自己就會瘋。狗日的丘白華,裝的倒像,可憐兮兮的樣子,一進門就訴苦,說自己受了多少罪,挨了多少打。你龜孫子咋不問問,本姑娘這兩年受了多少苦。要不是為了救你,要不是聽你的話,找順三借錢,給那個姓曹的什麼破公安局長送禮,本姑娘現在說不定已在北京城混出了名堂,上央視也說不定。對了,本姑娘差點讓那個姓曹的強暴掉,這些,你丘白華知道麼?
沒心沒肺的東西!
丘白華打了個哆,正想解釋什麼,門外傳來聲音:“華仔,老板叫呢。”
丘白華立馬起身,跟灩秋連句告辭的話都沒說,就屁顛屁顛走了。
華仔?灩秋冷冷地笑笑,看來,她心中的華哥,真的成了一隻狗仔。
丘白華其實不大,跟灩秋差不多,剛認識灩秋的時候,他說是三十歲,後來又說是二十五歲,誰知道呢。那個時候的灩秋稀裏糊塗,壓根就沒想搞清丘白華的年齡,甚至沒想搞清丘白華這個人。搞清了又能咋,該上當還得上。灩秋現在算是明白,她上丘白華的當了,事實上一開始就在上當,隻不過她自己不承認罷了。丘白華當初答應得多麼幹脆,包在我身上,放心吧秋子,跟著我華哥,包你三年出名。灩秋嫌三年太長,問能不能兩年?丘白華胸脯一拍,兩年就兩年,我保你上央視。那氣概,好像央視是他們丘家辦的。也怪灩秋,怎麼就能輕易相信他呢?可不相信又有什麼辦法,她在北京奔達了兩年,唱片公司經紀公司倒是見了不少,可全是提著斧頭砍人的主,北京那些爺,她是領教夠了,多大的牛逼都敢吹,你讓他把你的像掛天安門城樓上,他都敢應,隻要你掏錢。是的,錢才是他們的目的,那些爺,見個麵都要見麵費,談半小時,八字的一撇還沒沾著唱歌呢,就跟你收錢,半小時一千,就這,還是看她初來乍到的麵。有次灩秋想見王菲,那個時候她模仿王菲的歌已模仿得很像,自己聽了都感動。正好王菲那些日子在北京,為新唱片做宣傳。一個姓李的經紀人拍著胸脯說沒問題,周末就安排她跟王菲一起吃飯。灩秋信以為真,天真地就把夢寄托在了李大哥身上。誰知那寡婦養的拿了她最後一萬塊,消失得連氣味都聞不見了。灩秋哭了一場,搬出地下室,去趴火車站,正好就給遇上了丘白華。丘白華當時從北京到天慶,一聽她兩天沒吃東西,不容分說就拉她先填肚子,等肚子填飽,才問她怎麼了?灩秋一五一十說了,那個時候隻要是個人問她,灩秋都會一五一十說。丘白華聽完,憂心忡忡一會兒。正是他的憂心忡忡打動了灩秋,如果他也學北京那些侃爺一樣,一拍胸脯,說包在他身上。灩秋就知道,又撞著鬼了。丘白華沒,他著實費了一番腦子,才用商量的口氣跟灩秋說,要不先跟他到天慶,他的公司在天慶,至少去了不讓她餓著。
“到了天慶我們再想辦法,當歌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從長計議。”
這話坑了灩秋,當時聽著暖心,等到了天慶才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灩秋不後悔,世上本來就沒有後悔藥,啥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隻要活著,就有希望,她不信太陽永遠從東麵出。說不定哪天老天爺開心了,也會從西邊出一下。
灩秋決定先擺脫目前的困境,重要的還是把順三這檔子事解決掉,順三的事一解決,她就自由了,她現在最需要的是自由。
丘白華一去又是三天,灩秋的日子又恢複到無聊或空曠,是的,空曠。灩秋從來沒有感覺到,日子會這麼難熬,時間嘀嘀噠噠,分針或秒針打在心上,都能發出尖銳的痛。灩秋其實是個閑不住的人,或者說,閑對她來說,是一種奢侈。她要掙錢,掙錢就得去工作,這麼不痛不癢躺在房間裏,她受不了。
第三天下午,灩秋還不見丘白華的影子,她怒了,丘白華分明是在耍她,或者是在逃避,他不能對她的存在置若罔聞。灩秋打開門,氣憤地朝樓上走去。
灩秋仍然來到胖女人的辦公室,她不知道丘白華在這樓上哪一間。灩秋已經知道胖女人叫洪芳,她說:“我找姓丘的。”
洪芳一個人在,她抬起頭,看著灩秋,目光裏帶著戲耍的成分。灩秋反感這種目光,但她得忍著。別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怎麼不叫華哥了?”洪芳點上煙,很瀟灑地吸了一口,悠悠然吐出一個性感的煙圈,她的目光潮紅,眼圈那兒泛著暗青,這女人昨夜一定沒幹好事。
“我想叫啥就叫啥,用不著你來指點。”灩秋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她不想讓胖女人把她當馬仔。
“他得罪你了?”洪芳起身,從煙盒裏彈出一支煙,是法國出的一種女士香煙,很修長的感覺。那種煙口感極好,灩秋試過。
“來一支?”洪芳轉換著臉上的表情,想極力營造一種溫和的氣氛。看得出,她不想跟灩秋吵架。灩秋也懶得吵,她想盡快擺脫開這些人。
“不會。”灩秋拒絕了洪芳,但又為那支煙可惜,那種煙不是想抽就能抽到的,灩秋平時隻抽五塊煙一包的爛煙,那是低檔次男人才抽的。灩秋常常為自己惋惜,覺得她這樣的女人,楞是讓爛香煙給糟蹋了。洪芳將煙扔過來,灩秋下意識地伸手,準確地用食指跟中指夾住了。這動作是夜總會學的,灩秋在夜總會學得不少,有些還屬看家本領,要是全露出來,一定會嚇洪芳一跳。
洪芳被她夾煙的動作驚了眼:“行啊,功夫還蠻老道的,幾年了?”
灩秋知道洪芳在問抽煙的曆史,但她懶得回答:“姓丘的呢,他不會鑽了地縫吧。”
“他去談業務,怎麼,想他了?”洪芳曖昧地盯住她,這話明顯帶著陰謀,灩秋說:“笑死,就他那爛樣,值得想?”
“我說嘛,我們灩秋小姐是多了不起的人,怎麼會為一個華仔癡情呢。對了,跟你說的話,想好沒?”
“什麼話?”灩秋警惕地豎起眉。
“忘了?跟我幹啊,那天就跟你說過的。”
灩秋爆出了一片子笑:“跟你幹?殺人,放火,還是賣白粉?”
“這些都不幹,咱幹正經生意。”洪芳走過來,在灩秋邊上坐下。她抽煙的姿勢真是瀟灑,一看就是老煙客。灩秋有意識地瞅了瞅她的手,發現她的手指修長而又細軟,跟她胖乎乎的身材一點不對稱。如果說這女人有靈氣,那也是她的手指帶來的,對了,還有眼睛。這女人眼睛裏不隻有水,還有風月。
“就你?”灩秋不屑地笑笑,沒有把刻薄話說完整。
“不,還有你,還有華仔他們。”
“少提他。”灩秋說。
“好,不提,就說咱倆。”洪芳又往灩秋跟前挪了挪,灩秋不習慣這樣,一屁股挪開了。
“灩秋,你是幹這個的,第一次見你,我就知道你是幹這個的。”洪芳說。
“少來這套,奉承的話我聽多了。”灩秋也吐了個煙圈,可惜吐得不圓,這讓她有點掃興。
“不是奉承,我洪三還沒下賤到奉承一個乞丐的地步。”洪芳起身,臉上忽然就有了一層殺氣。
灩秋也猛地起身:“你說誰是乞丐?!”
“說你。”洪芳正視住灩秋,用一種咄咄逼人的口氣說:“怎麼,你不承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不是乞丐又是什麼?”
“你……”灩秋眼裏有了火,拳頭也下意識地攥緊了。
洪芳輕輕在她肩上拍了拍:“我說小妹,別跟我來這一套,我洪三見得多了,連承認自己的本事都沒有,還敢跑到這地方撒野?”
灩秋泄氣地一屁股坐下,較勁一般道:“算你狠!”
洪芳鄭重其事起來,她道:“不錯,我洪三是狠,可我看人,那些害過我傷過我的,我洪三絕不放過。但你不同,你是女人,跟我一樣,我洪三不會對一個女人耍心眼。”說到這兒,她捋了捋頭發,一縷頭發把她的眼睛遮住了,臉上也浮上一層少見的愁容。“我洪三是為你好,你放著好好的大學不上,非要當什麼歌星,眼下這世道,當歌星有那麼容易?”
“這個不管你的事。”灩秋道,但口氣明顯比剛才弱了。
“是不管我的事,可管你的事!”洪芳搶白了灩秋一句,繼續道:“話我跟你挑明了,跟著我做,將來你要房有房,要車有車,就算要男人,也盡可挑著揀著要。把你的歌星夢收起來吧,別讓我笑話。”
“我要是不呢?”灩秋硬撐著,不讓自尊在洪芳麵前倒下。洪芳撲哧一笑:“不會的,你沒那麼傻。”
“為什麼非要我跟著你幹?”灩秋真是不明白,她哪點讓這個又胖又霸道的女人看上了。
“因為你適合,或許,你比我更適合吃這碗飯。”
“你這飯不幹淨。”
“你來它就幹淨了。”
“可你是老大。”
“以後這個老大你來做。”
“你就那麼相信我?”
“我是相信我自己。”
灩秋就沒話了,胖女人的確不簡單,幾句話就說得她沒詞。灩秋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能開這個口。她連她們幹什麼都不知道,如果真的跟皮哥那樣,她寧可乞討也不加入。黑道,灩秋咬了咬牙,起身:“我累了,想回去睡覺。”
“你盡可睡,沒人打擾你。”洪芳冷漠地說。
“你在軟禁我?”
“你錯了,我是不忍你錯失機會。門開著,如果想走,你隨時可以離開。但你想過沒,你能到哪裏去?”
灩秋再次泄氣。這女人真夠狠毒,她把她看穿了,看到底了。灩秋的確沒地方可去。明皇那種地方她再也不可能回去,從現在起,她要珍愛自己,不能由著那些男人糟蹋。可除了明皇,哪裏還能容得下她呢?
灩秋再次想起順三,順三的事一日不解決,她就一日沒得安寧。灩秋回到二樓,想著想著就哭了起來,想不到她冷灩秋也有走投無路的時候。
灩秋再次跟洪芳見麵,就把話赤裸裸地端了出來:“你把順三的事給我了掉。”
“行啊。”洪芳答應得很利落,又說:“不就是錢麼,我替你還。”
“口說無憑。”灩秋怕洪芳玩手腕。
“難道要我給你立字據不成?”洪芳大約覺得灩秋過分了點,眉頭緊在了一起。
“這個錢我還得冤。”灩秋說,眼裏拉了一層霧。
“比你冤的大有人在,順三吃得就是這碗飯。”洪芳同情地說。
“狗娘養的不得好死。”
“罵不死他,他照樣天天放高利貨。”
灩秋就這麼跟了洪芳,之前她也認真想過,她可以不跟洪芳,但她得有事做,得掙錢。錢遍地都是,但灩秋就是沒辦法掙到手。思來想去,還不如先答應下來,過了這段危機慢慢再想辦法。洪芳很高興,這天她帶著灩秋,一氣轉了好幾家商場,把灩秋從頭到腳武裝了一番。在廣武門那家法國人開的眼鏡點,洪芳幫灩秋挑來挑去,最後終於選中兩款眼鏡。灩秋一看價格,差點沒叫出聲來。兩萬六千元人民幣,天,錢還有這種花法。灩秋看著洪芳,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在自己身上投資,莫非這女從暈了頭不成?後來在女子美體會所,她們洗完桑拿,熱蒸過後,躺在軟床上享受按摩,洪芳才說:“女人應該對自己好一點。”灩秋忍不住就笑,這屁道理哪個女人不懂,可好你得有好的本錢,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像洪芳那樣把錢當手紙。享受完按摩,又美了腳趾甲,洪芳欣賞著灩秋剛剛塗出來的腳趾說:“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把你留下嗎?”
“不知道,你從來沒跟我說過實話。”灩秋老老實實做答。花了人家那麼多錢,她再也不好意思挖苦或戲弄人家了,錢讓她變得乖起來。
“寂寞。”洪芳說,“你瞅瞅我這公司,統共二十來號人,清一色大老爺們,所以我不想讓你走。”
“留下我你會後悔的。”灩秋說,灩秋到現在還在恍惚,自己這一步是不是邁得很魯莽?她是一個容易反悔的人,如果哪一天發現自己踩了狗屎,她會毫不猶豫地走掉。
“如果那樣,我就殺了你。”洪芳說。
洪芳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冒出兩道藍光,灩秋打了個冷戰。
3
洪芳他們並沒販毒,更沒公開賣白粉。這話是丘白華說的。灩秋正式加入三和公司後,就不拿丘白華叫華哥了,這個稱呼他實在是配不住。
灩秋也沒叫他華仔,她叫不出,她管他叫大華,因為公司有不少人這麼叫他。
“劉星怎麼解釋?”灩秋問,灩秋不相信洪芳幹的是正道,但丘白華非堅持說洪姐幹的就是正道。
“是他瞞著洪姐幹的。”
“我不信。”灩秋現在真是不敢相信丘白華,她覺得丘白華有兩張嘴臉,一張專門對付她,另一張,則對付公司或外麵的人。灩秋親眼看見,丘白華衝公司裏才來的一個小年輕發狠,那小年輕幫他送一樣什麼東西,結果東西沒送出手,自己卻被對方打得頭破血流。丘白華罵他飯桶。“你懷裏藏的是什麼?”他大聲喝斥那個挨了打的小年輕。
“改錐。”小年輕戰戰驚驚說。
“他媽的我還以為是棒棒糖,你不會捅他啊,一個街上瞎溜的小癟三,就把你打成這樣,你還有臉回來。”說著,掄起巴掌就搧過去:“以後記著,那家夥是用來捅人的,不是藏在懷裏嚇你自己的。”
那一巴掌搧得太狠,小年輕脖子歪了很長時間,才擰過來。
但丘白華到了她麵前,立刻變得像一隻沒娘的兔子,軟得讓人惡心。他並不是討好灩秋,他是想用這種軟來堵灩秋的嘴。灩秋雖不知道他這樣做到底為什麼,但有一種直覺告訴她,姓丘的很危險。
灩秋不相信丘白華說的話,跑去問洪芳,洪芳說丘白華說的沒錯,他們確實讓劉星耍了。
三和公司是劉星跟洪芳他們合夥辦的,丘白華也入了股,但入得不多,按股份,洪芳做老大。這個公司到底做什麼,他們還沒想好,他們就是想辦家公司。一開始他們約法三章,殺人放火的事不做,沾毒賭的事不做,除此之外,什麼賺錢做什麼。但公司開張兩個月了,他們一筆生意也沒做到,每天流水樣的錢花出去,公司更沒有一個明確的方向。忽而說要做地產,忽而又說地產投入太大,沒那麼多錢,還是做物流吧。物流還沒考察好,又說要開快餐連鎖店,先把人養起來再說。總之,在他們喋喋不休的爭吵中,公司帳上的錢一天天少下去,招募進來的人員一看他們全是些隻會嘴上功夫的人,又開始溜走,公司便在搖搖欲墜中晃到了今天。
劉星以前沾過毒品,為此他發了不少財,後來他那條線出事,跟他交易的人讓緝毒隊一槍打死在公交車上,那家夥居然拿乘客當人質。幸虧劉星做得隱蔽,沒暴露出來,但此後很久,他像死了娘一樣,變得六神無主。劉星拉洪芳做公司,是看中洪芳的野心,還有洪芳敢作敢為的那股狠勁。但劉星不同意洪芳的觀點,這不能做那不能做,還成立個鳥公司?正經生意能賺得了錢,這世界上全成千萬富翁了。要發財就冒險,這是劉星的生意經也是劉星的活人哲學,於是他瞞著洪芳和公司,暗中找貨源。下線劉星不怕,他從十七歲就開始給人做下線,到現在怎麼說也對這條道熟了,隻要有貨,他劉星就銷得出去。況且天慶這麼多吸白粉的,隨便哪個角落裏一蹲,就有人冒出來問你有這個麼,手上做個隻有他們才能看懂的動作。劉星認定,隻有做這個才是正道,瞧瞧人家皮哥,做得風生水起,要多滋潤有多滋潤。
劉星終於找到了火石財,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終於讓劉星給聞到了。劉星通過地下迪吧一個叫拐子的下線,跟火石財接上了頭,並做成了一筆交易,數額雖然不是太大,但足可以讓他興奮。劉星像是找回了感覺,突然間就滿麵春風,說話做事有了氣概。他說話的口氣還有走路的姿勢引起了洪芳警覺,洪芳叮囑丘白華,對他跟緊點。這一跟緊,就發現了火石財。
順三帶人抄劉星的後路,之前洪芳跟丘白華是知道的,風聲就是洪芳放出的。洪芳自知不能說服劉星,想通過順三讓他栽個跟鬥,這樣也好讓劉星死了那條心。沒想順三連人帶貨都劫了,到現在洪芳還沒找到劉星下落。不過洪芳不急,順三再狠,也不敢滅口,再說也不至於。哪些人該滅哪些人不該滅,道上都有規矩,誰破了規矩,誰就等於在滅自己,就算洪芳不找順三算帳,也自有人找他算。洪芳說她了解順三,順三定是覺得劉星還有其他線,沒交待出來,等關他幾天,榨不出油也就把他放了。
“就這樣?”灩秋聽得入迷,聽完了還不過癮,感覺好戲才開頭,突然就斷了。
“就這樣。”洪芳做答。
“沒勁!”灩秋極為敗興地說了聲,其實她是想多知道一點順三,或者洪芳本人,可惜他們的嘴巴把得很緊。
公司的確沒有事做,灩秋每天跟著洪芳出去轉溜一圈,然後就筋疲力盡地回來了。丘白華他們也一樣,二十幾個人像無頭的蒼蠅,說是出去考察市場,尋找項目,其實不是喝酒就是打架。這樣過了一段日子,三和的名聲就在他們所在的榆北區響了起來,不是幹出來的,而是無所事事無所出來的。這一帶的人都知道,有個叫洪芳的女人租了一幢樓,說是要幹大生意,可幾個月過去了,屁個生意也沒做,倒看見她手下時常被人打得頭破血流,狼狽而歸。打架是為了收帳。丘白華入獄以前,是有一些帳放出去的,不是高利貨,是朋友或同夥借的,丘白華想把它收回來,坐吃山空的滋味很不好受。但如今收帳比收山頭還難,一是人找不到,丘白華畢竟在監獄裏蹲了兩年,兩年時間什麼都可以發生,消失個把人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二是人找到了但人家不還錢,比如有個外號叫老鼠的,以前做影樓生意,順帶搞什麼美容啊化妝的,在丘白華跟前很有麵子。因為丘白華幹的那行離不開他,丘白華要幫模特出名,就得先幫她們定妝、造型,甚至取掉臉上個把雀斑。老鼠為擴張生意,一次借了丘白華五十萬,說是按銀行利息付給丘白華。丘白華進監獄後,老鼠就想賴掉這筆帳,他想一個蹲過號子的人是無論如何也從他手裏要不走錢的。聽到丘白華提前釋放,老鼠馬上行動,他把自己的影樓還有家裏的房子全轉到小姨子名下,對外聲稱是他做生意賠了錢,變賣了影樓和家產。丘白華兩次找到他,老鼠都哭爹叫娘,說他現在窮得隻剩辦公室一張床了,如果丘白華不嫌棄,可以先搬走。前兩次,丘白華多餘的話都沒說,他在掂量老鼠,看他到底有幾斤幾兩。到了第三次,老鼠繼續演戲,演得相當出彩。丘白華沒揭穿他,輕輕咳嗽一聲,衝手下說:“老鼠兄弟都可憐成這樣了,你們說,這帳還該不該要?”
手下異口同聲:“弟兄一場,這帳不該要。”
“那就不要?”丘白華繼續盯著手下。手下道:“不要!”
“好,既然弟兄們說了,不要就不要,要不然我姓丘的反倒不地道,好像要逼兄弟跳樓。”
老鼠鼠眼大開,剛要興奮地哇哇兩聲,丘白華突然轉身,很有誠意地盯住老鼠:“老鼠,聽說你小姨子發了,身份好幾百萬呢。”
“不管我的事,大華,真的不管我的事。那騷娘們,靠著一個局長,楞是白手起家,做了起來。這不,連我的影樓她也接手了。”
“真的跟你無關?”
“對天發誓,無關!”老鼠說得振振有詞。
“那好,有兄弟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丘白華扔下這麼一句,老鼠還沒咂磨透他話裏的滋味,丘白華已沒了影。第二天,老鼠猛然聽到,丘白華帶著人把他小姨子困在了影樓,他聞聲趕去,隻見影樓前立的廣告柱全讓砸了,早上升起的氣球讓丘白華端著氣槍練了手,氣球碎片散了一地。影樓裏相冊四散,狼籍一片,招聘來的小姐們縮在一角,兩個攝影師口吐白沫,顯然是丘白華練手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