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隻管繼續掌舵、雙眼盯著眺窗望向前方，孫老大答道：“沒三個時辰，怎麼也到不了。俺說謀克大人，您也是押糧官裏出海最多的了，怎地還要問這種無聊之事呢！”
本想討幾句話、閑聊片刻以消遣這無聊的時光，卻不想直接撞了一鼻子灰。但這個孫老大，是整個登州出了名的四個最厲害的船老大，據說年輕的時候曾經去過東瀛、到過高麗，最遠跟隨其父親到了南方一個叫占城的小國。
即便是之前有兩次防禦使親自押糧調撥沙門，跟這孫老大說話時，都對其敬畏三分。
所以托顏被如此頂撞了以後，隻能垂頭轉身走出了舵倉。他可不敢招惹這個孫老大，人家一個不高興，三個時辰的海路讓你走上三天，回去連上麵那些大官人們也說不出半點怪罪的話來。
“小六子，前麵那兩條船能看清楚嗎？”
托顏才剛走出舵倉，孫老大邊從眺窗探出半個頭、仰望著站在舵倉上麵那個隻有一丈高桅杆橫架上的眺手問了一句。
眺手雙眼圓睜、盯著前方大約兩百丈左右的兩艘船看了小半晌，搖著頭大聲答道：“看不清，沒起霧但相距尚遠，無法看清。”
聽完回答，孫老大這次不用托顏找他，轉頭對著外麵高聲喊道：“謀克大人，前麵有兩艘小船，不知道為何停在那裏不動了。如何處置，這勾當必須您來理會才可。”
其實根本沒離開舵倉多遠，就靠在舵倉門口也早將目光投向前方那兩艘小船方向的托顏聞言，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不用理會他，兩艘小破船，能載幾個人、又怎會是何方海寇呢？您老別在意，隻管按水道走便是......”
五艘大船，全部都是民間的貨船，周圍不見半艘金兵水師戰船的影子。
當片刻之後孫老大和眺手看清楚水麵上兩艘漁船正在互相搭杆、抬網，將一片片沒見過的奇怪漁網從海底拽出水麵時，連同船上的金兵一起都放鬆了警惕。
兩艘漁船、加到一起不過可以看到的六個壯漢。
托顏看了一眼放鬆警惕時，還對身後的金兵們說道：“俺都說嘛！這登州往來沙門水道，一直都是我大金朝水師控製著。北麵那些海寇，前些年還來滋擾過幾次。被俺大金水師打得那叫一個慘，除非賊鳥廝們不想活了，才敢再來鬧事。”
船上幾個年紀最多十五六歲的金兵，都是剛剛被征召加入到輜兵中沒多久的新兵。聽到謀克如此說完，方才微微有些緊張的神經頓時鬆弛下去、全都重新倚著同伴懶懶地坐回甲板上。
大船慢慢地靠近了漁船，孫老大將船舵交給一直站在身邊的副舵手、他的女婿李林傑後走出了舵倉、來到了舷邊。
微笑著，望著漁船上似是根本沒把大船當回事、自顧自地仍然在拉著怪形漁網的漁民，孫老大大聲喊道：“咳，那幾位兄弟，你等是何方的漁家呀！怎的打漁，都打到這少有人來、唯恐被兵爺們誤殺的海麵上來了呀！”
一個麵色白淨、身體卻十分健碩的漁夫聽到喊聲直起了身。
回頭遙望孫老大，白淨漁夫朗聲笑著說道：“老哥兒，俺們是東京路鐵山鎮來這碰運氣的。老哥兒，您那船好大呦，可是登州城裏的商船呀？與化城幾家大海商的船比起來，還要大幾分、您老真是好把式呦！”
聽到白淨漁夫的回話聲，孫老大臉上先是閃過一陣不喜，心中暗想道：娘地，我道是何方人，敢來這經常有金狗水師兵亂殺人的海麵上折騰呢！敢情娘地是金狗的漁夫！
心中如此想，麵上卻不敢露出半分來。
孫老大擠出一副獻媚的笑，對那白淨漁夫隨後高聲說道：“哎呦，原是東京路過來的漁老大呀！幸會、幸會，願您等此番大收，這片海麵上一直罕有漁船來，下麵的魚蝦定然不少。您忙吧，俺繼續回去操舵、趕路去了......”
難得一見出現人影的海域上，出現了打漁的。但卻是從北方幾百裏外東京路、化城那廂跑過來的金狗漁夫。
這讓孫老大返回舵倉後心底一陣難受，心中暗忖道：曾幾何時，這片海域那可是登州附近漢家漁民的收獲寶地。如今，卻也成了從漢人漁民手上學去上乘打魚技巧、那些粗鄙金狗的勞作地了！
同孫老大對話的白淨漁夫，此時並不知道孫老大心裏如何想，也不需要如何想。因為他本來就不是漁夫，更不是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