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兄弟(1 / 2)

謜在一行人的隨同之下,來到同父異母的兄長--江陽公王滋府上。

謜七歲時,江陽公被逐出開京,流放至東深寺[1]。他既是潾的遠方堂侄,也是潾的姑表兄弟。江陽公的生母貞和宮主是潾的親姑母,當年王被封為太孫時便貴為妃子。元成公主入宮後取代了她的位置成為王妃,她則降為貞信府主,自此被打入冷宮,未能再與王相見。王滋身為王的長子卻被剝奪了應有的權力和尊榮,直到幾年前才得以召喚回京,加封公爵,卻因元成公主對他處處提防,隻得悄無聲息地隱居別處。母後過於強烈的妒忌欲和警戒心令貞和宮主與異腹兄落得如此淒慘境地,謜對此一直非常惋惜,也十分同情他母子二人的遭遇。不過,謜今日來訪另有他意。

世子突然到訪,驚慌失措的江陽公來不及穿鞋,隻穿著布襪便走下了石階。幾個年輕後生緊隨其後,紛紛從房裏走出,慌忙上前行禮。謜低頭望向跪在身前的一群人,莞爾一笑,皆是些年輕的王室後裔與書生,其中還有潾的兄長王琠。

“琠,居然能在江陽公府與你碰麵,實在難得!許久未見,甚是想念啊!”

“微臣也是偶然途經此處,順道進來問候一聲。”

世子的話聽在耳裏溫暖親切,卻又如梗在喉,琠把頭埋得更深了。

“可是擔心王兄在此孤單寂寞,特意上門慰問來了?不愧是宗親啊,真乃用心良苦。”

“微臣正要告辭。怕是有礙邸下與江陽公兄弟情深,先行退下了。”

“不妨。再者,人多才更熱鬧,不是麼?”

謜一把揪住正向後撤步的王琠,眼神裏閃爍著冷冽的光芒。王琠不敢違抗世子的命令,停下腳步,偷偷瞥了一眼自家姑表兄弟。隻見江陽公嘴角帶著一絲尷尬,似笑非笑的模樣倒像是強作歡顏。他一直以來就像個隱士,整日閉門不出,甚至跟弟弟也未能好好見上幾麵。當年的七歲孩童被逐出京城,雖為皇家貴胄卻無法掌握自己命運,從那時起,他便再未奢望過能行使所謂的長子權利,隻求保命,帶著這點小小的期望苟活於世。世子今日究竟為何找上門來?身份尊貴的弟弟突然到訪,讓江陽公有些不知所措,笑容既尷尬,又帶著幾分畏懼。

貴客突然駕臨,府上亂作一團。為了歡迎世子,依禮須即刻置辦宴席,江陽公正要親自出麵催促下人,謜卻開口製止了。

“弟弟不想勞煩哥哥叫那戲子與妓女來,隻想安安靜靜地與哥哥喝杯香茶。”

王琠與那群年輕人依然低著頭待在原地,謜又輕聲對他們說道:

“與他們一起。”

弟弟的話對哥哥來說就是一道命令,江陽公立刻將世子、王琠和那群年輕人帶到房裏。房間雖小倒也溫馨雅致,裏麵擺著兩張蓋有綢緞包袱皮的桌子。其中一張是專門用來飲茶的茶幾,各種華麗的茶具和茶器一應俱全,小巧精致到讓人完全注意不到綢緞桌布上的紋樣。屋裏甚至還擺放著研磨茶葉的石磨和銀製火爐。大家圍坐大桌前,江陽公開始親手烹茶。他從茶幾上拿出研膏茶,將其研磨成粉,再用茶匙舀出粉末,放入倒有熱水的碗中,小心翼翼地攪拌了幾下。江陽公將精心泡好的茶恭恭敬敬地呈至客人麵前。謜喝了一口,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微甜綿軟。哪兒的茶?”

“是花開茶所專門供給宮廷的茶葉。邸下贈與我的正是此茶。”

世子愈發歡喜,桃紅色的嘴唇上彎如弓。江陽公與之相對而坐,一邊喝茶一邊戰戰兢兢地看弟弟眼色。世子的內心深處懷揣著對哥哥深切的憐憫和負罪感,倍感壓抑,可江陽公卻因為內心惴惴不安,完全沒有察覺到世子的真心。弟弟明朗燦爛的微笑在哥哥看來無異於陰間使者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