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準確讀懂自己心思的宋璘令謜戰栗。這種心情就像是一場配合默契的合奏，而不是一個人孤單的獨奏。這邊擊鼓，那邊敲鑼，沒有經過事先練習，依然能對得上每一個節拍。除了潾，這世上居然還有如此了解我的人！雖然謜覺得很是有趣，但也多少有些隱隱不安。既然宋璘能夠全部猜中，那謜也不必繼續偽裝了。“的確如此，這就是讓人擔心的地方。皇帝病危期間是不可以辦婚禮的。待我和皇室的人締結婚約時，很可能是下一任皇帝的天下了。在這期間我勢必敵不過父王，畢竟他身旁還有個皇室公主身份的正妃。”謜的心裏微微湧上一陣苦澀，沒有說話。宋璘聽罷卻默默地安下心來，眼下皇帝徘徊於鬼門關，政局勢必會變得愈發不透明，不妨就用這個來作為緩兵之計吧。雖然這麼想，但宋璘說出來的話卻完全不同，話語間竟然帶著一些焦躁和不安。“皇上病危，邸下欲要擴張勢力的計劃勢必將陷入停滯狀態。即便邸下想要展現出與殿下不同的麵貌，也不可僅僅局限於米粥布施，在心係民生上，這還遠遠不夠。與殿下親密無間的年輕儒林並不能成為一支龐大的勢力，他們的背後更沒有殷實的財主提供財力。”換做是潾，決計不會這麼說的。謜在宋璘這裏體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新鮮感。這個人顯然有大用處，是能夠打著改革高麗的名義在暗中做很多背後交易的謀士。雖然自己身邊需要像潾這樣講原則、心直口快的人，但像宋璘這樣老練狡詐的人也不可或缺。通往權力寶座的道路並不總是光明正大的--至少謜是這麼想的。“這個家夥到底能看到哪兒呢？”謜拍打臉頰的手指移到了額頭，乍一看似乎真的在思考著什麼。“所以啊，我要趁著回國的時候在高麗國內鞏固自己的勢力。”“您是指婚事嗎？”噗，謜笑了出來。“你簡直像我肚子裏的蛔蟲。”“太祖也是通過聯姻來安撫地方勢力，並牽製他們。邸下應該培植新的門閥勢力，而不是依靠那些成為殿下左膀右臂的宗室權貴。這樣便可以為日後治理天下做好準備。”“你該不會已經猜出我選中了誰吧？”“這個嘛……與公主殿下身邊的心腹交情甚篤，擁有皇室認可的卓越才能，不同於現有權門世家的身份，就連殿下也無法拒絕之人……不就是判軍簿司事[1]、世子傅趙仁規？聽說他有一位適齡的小女兒。”“你真的讓我毛骨悚然啊。”謜咬牙笑著。怎麼能這麼心意相通！宋璘和他的想法一模一樣，簡直像是心有靈犀的孿生兄弟。話已至此，宋璘其實把謜回國後的計劃都說出來了--如果不能馬上同皇室公主結婚，與父王勢均力敵，那麼就在高麗慢慢地培養勢力。繼續籠絡和培養追隨他左右、血氣方剛的年輕士大夫固然重要，但也需要培育一些忠誠於自己的門閥新貴，以此來壓製舊有的權貴，正是出於這樣的判斷，謜才會作此決策。門閥擁有強大特權的同時也隱藏著巨大的弊端，潾對此左右為難，而對於迫切想要登上最高王位的謜來說，他需要實質性的力量。他第二個迎娶的是南陽洪氏洪奎[2]的女兒。雖然洪奎曾在武人當政時全力匡扶王室，被指定為功臣，因而受到王的厚待，但卻公主卻對他冷眼相看。即便與洪氏締結了姻親關係，但此人算起來卻是王那邊的人。謜更想培育效忠於自己的人，所以選擇了趙仁規。趙仁規出身寒微，說得一口流利的蒙古語，在王還是世子的時候便作為扈從陪侍左右，一直居於權力中心，憑借出眾的才能還贏得了皇帝的信賴，與公主的親信印侯、張舜龍也有很深的交情。如此種種，相比於南陽洪氏，謜自然會選擇平壤趙氏，締結更加親密的姻親關係。除了潾之外，這番打算並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宋璘不經意間居然猜個八九不離十，這讓謜的內心很是焦灼。此前潾並不完全認同他的計劃，但現在能夠讀懂自己內心的宋璘卻積極地表示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