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凋零(1 / 2)

宴席結束了,一切又恢複了平靜,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空虛感。還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卻像一個頹廢的老嫗一般失去了激情和活力。益智禮普化曾經是這個女人的全部,可現在卻不再需要她的庇護,讓她愛恨交織的王也不會再一次回到她的身邊。現在她孑然一身,隻能對著出於禮節才聽她嘮叨個沒完的媳婦們胡亂發發牢騷而已。“好可悲啊!二十多年前,美好的二八年華,連愛情是什麼都不知道就嫁為人婦,從此以後就一心一意地愛著這個人。我愛他,也希望得到他的愛,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卻成了同床異夢,直到現在已經二十三年了。早就下定決心忘記這個人,可今天不知為何如此心寒……”公主內心不能自已,一陣暖風帶著濃鬱的花香微微吹來,拂過公主的臉龐,讓公主原本迷亂的心更加彷徨無助。“去壽寧宮叫殿下過來!”公主突然開口,三位世子妃如夢初醒,驚訝得麵麵相覷。她難道忘記王和寵妾早就出宮去狩獵了嗎?世子妃們正遲遲疑疑不知道怎麼回答的工夫,王玬小心翼翼地說道:“殿下現在不在壽寧宮。”公主像失憶了似的,不解地問:“是嗎?去哪裏了?他說要在壽寧宮香閣那裏把花階裝飾好,通宵舉辦宴席呢。”那已經是去年的事了,王玬想說卻又不忍心點破。三位世子妃都明白了,公主現在精神不太正常,雖然她們都緘默不語,但心中卻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公主回過頭看著三個兒媳婦,笑著說:“五月的壽寧宮,芍藥開得不知有多漂亮。都說世子小的時候,就像白芍藥一樣。可你們知道嗎,這本來是說我的。殿下說,在我十六歲那年第一次看見我的時候,宛如看到了一朵芍藥花。”似乎是感到難為情了,臉色泛紅的公主指著樓閣下站著的宮女說:“去壽寧宮掐一朵盛開的芍藥來。”一個宮女急急忙忙地跑去了。三位世子妃看著一臉微笑的公主,實在弄不清婆婆的精神現在是否正常。宮女恭敬地呈上剛摘來的花,公主看著手裏的花朵,起初的幸福感和滿足感一掃而光,陷入了無盡的憂傷。“我曾經也這樣綻放過。”公主低低地沉吟著,仿佛是在吟詩。不知不覺間,一滴淚水從公主眼角流出,滑過臉頰。“娘娘。”王玬無比傷心地走到公主身邊,輕聲呼喚著她,公主把手裏的花遞給了王玬。“沒有了根,馬上就會枯萎。我雖然在高麗生活的時間比在故鄉還長,但對這裏還是很陌生,很孤獨。花期過去很久了,馬上就該謝了。說我像芍藥的那個人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啊?難道要等到花瓣都枯萎發黑、黯淡無光了才回來嗎?”“娘娘,回寢宮休息一會吧。”“不,他死也不會回來的。人的心就像逝去的青春,覆水難收。我知道,不管我怎麼哀怨,都隻會是我一個人傷心欲絕罷了。可是明明知道,卻又無法忘記他,女人簡直是太傻了!我說的話,你都懂吧……”“娘娘!”王玬一時有些驚慌,公主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王玬一把把她抱在懷裏。公主的手無力地耷拉在樓閣的地板上,手裏那朵鮮豔的芍藥花慢慢地從手裏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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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陀!你這小東西!你要是把信撕碎了,叔叔就死定了!香兒!你給我抓住他!這孩子身體不大力氣倒不小!”難陀把信緊緊地攥在手裏,介元使勁全身力氣想要掰開這三歲小男子漢的拳頭,累得滿頭大汗。在院子裏正下六子棋的香兒和蘭實趕緊跑過來,抓住衣袖使勁扯拽,可難陀卻死死不肯放手。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不管是東西還是人,一旦自己看上了,輕易是不會讓給別人的。想哄他放棄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另外,不管什麼東西都願意往嘴裏放,這不,眼看他就要把信件揉成團放進嘴裏了。介元急得朝他頭上就是一拳。這個小搗蛋鬼可能天生頭就硬,挨了一兩拳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這回介元狠狠地打了他一下,難陀這才鬆開了信件,嚎啕大哭起來。看到寶貴的信件完好無損,介元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可看到難陀哭得如此傷心,又有些心裏過意不去。“喂,你像誰這麼倔啊?小東西,是不是像你娘呀?倔得十頭驢都拉不回來,你這性格將來怎麼在這世上混啊?小東西!”介元不停地說著狠話,想掩蓋心中的歉意。可偏偏這個時候,這個倔孩子的母親--飛燕推開莊舍的門走了進來,介元嚇得趕緊閉上了嘴。她的腰間頂著一個筐,筐裏裝了一些苧麻團,準備要抽苧麻絲。香兒娘是福田莊織白紵布的高手,她最認可的就是飛燕,飛燕織細白苧的手藝誰也比不了。將割下來的苧麻脫殼,放到水裏反複浸泡,然後在太陽底下晾幹,就會自動分成幾縷,再將其搓、擰、編起來,經過這些工序做好的細白苧,全都運給在大都的世子。這些細白苧如同綢緞一般漂亮,很受皇室貴族的喜愛,世子經常派人到福田莊訂更多的衣服麵料。於是,福田莊的女人們成天忙著紡線,其中飛燕幹得最賣力了。這會兒她剛巧拿著編好的一個苧麻團進來,看到介元在大聲痛罵自己的兒子。飛燕麵不改色地看看正在嚎啕大哭的孩子,又看看正在看自己臉色的介元。“我沒使勁,就是輕輕地,輕輕地,就這樣,用指頭尖推了一下。”介元趕緊收起拳頭,伸出了大拇指,做出推的動作。飛燕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穿過院子,將筐放到廳堂的地上,然後轉身來到孩子身邊,將孩子抱起,孩子在母親懷裏立刻停止了哭泣。她不笑,也不說話,就那樣靜靜地哄著孩子,一旁的介元看得目瞪口呆。“難陀要把信給吃了。”“我們怎麼拽,他就是不肯把信放下,所以介元叔叔就打他了。”香兒和蘭實如實地說了情況,介元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眼前這個滿臉雀斑、瘦瘦小小的女子其實連他一拳都吃不消,又不是廟裏修行的姑子,三年裏一聲都不吭。可不知為什麼,介元對她卻有些敬而遠之,也許是她臉上刻著的傷疤吧,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沉重感。飛燕聽了孩子們的話,抬眼看了介元一眼,介元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辯解些什麼,於是像炎福一樣結巴起來:“不,不是,這封信,不是一封普通的信,是走了好幾個月,才送到的,是大人寫的。這個小東西要把信給,給吃了。你說,宅主是得殺了我呀?還是得殺了他呀?所以……”“宅主不會殺任何人的,她為什麼要殺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