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是一處完美的密室。連一扇窗戶都沒有,所以不管是夜晚還是白天,總是需要用蠟燭和燈盞來照亮房間。這間甚是寬敞的房間裏擺放著華麗的家具,它是現在已經隱退的太上王過去的秘密享樂窩。這是宦官們裝點的房間,他們避開正室莊穆王後鷹一般犀利的眼睛,偷偷在此為太上王敬獻美女。房間中央的大桌子上,提前備好了滿滿一桌的珍饈和美酒。想要討好王的宦官軟磨硬泡,領著王深夜來到這裏,王便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嘟囔著喝下一杯酒。宦官們很有眼色,也不久留,迅速退下。這時,已經等候在小房間裏的女人就會輕輕地走出來,盡心盡力地服侍王。美女們身上縈繞著各自不同的香氣,空氣中混合著香氣,營造出一種微妙的氛圍。隻要踏入房間一步,精神就會變得恍惚,整個人飄飄然的同時,還會產生麻酥酥的刺激感。年邁的王三天兩頭地來到這裏,使出渾身解數燃燒自己的精力。自宦官崔世延將無比帶來以後,這間房就失去了主人。無比擁有自己單獨的宮殿,王寸步不離地待在她的身邊,也不理會其他女人。所以,這間密室自然而然地就失去了它的用處。這間房就這樣冷冷清清地閑置了很長時間,直到現在的王,也就是謜從大都回來繼位之後才重新裝飾了一番。因為謜將這間帶有密室的宮殿贈與趙妃,打造成了王妃宮。大家以為他的此番舉動是為了給趙妃準備新住處,其實不然。宮殿是趙妃的,然而這密室卻不是。更確切地說,他為了密室的主人讓趙妃更換了住所。不過被關在密室中不見天日的珊並不知道實情。對她來說,這間密室是她必須想盡辦法逃出去的監獄。在這個四周封閉、沒有一絲陽光的空間裏,珊無法用身體感知時間的流逝,隻能依靠真琯送飯的點去推測。現在大概是太陽緩緩落山的時候了吧。珊像一隻貓似的輕手輕腳湊向緊閉的房門。外麵一片寂靜,連一隻蟲子都沒有。珊豎起耳朵聽著,然後悄悄地把手指放進門縫,輕輕地推了一下。通向外麵走廊的唯一的門被推開了一個小縫。“您不能出去。”真琯這才出聲,毫不猶豫地擋住了門縫。珊嚇了一大跳,把手從門上放了下來。“我沒想出去。”門被打開一條縫,真琯嚴嚴實實地堵住那個縫隙,仿佛空氣都難以流動。真琯透過那個小縫看著用拙劣的謊話搪塞的珊。她就像發怒的狸貓似的,漆黑的瞳孔中閃爍著凶惡的光芒,但這對他來說構不成絲毫威脅。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像個石頭一樣冷硬,說話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如果您有需要的東西,不管是什麼,告訴我就行。”“這裏不通風,所以又熱又悶的。我不會出去的,把門稍微打開一點就好了。”“不可以,請見諒。”“那麼,就讓我透下氣吧。你和我一起出去不就了行嗎?要不你拿刀指著我的背也行。”“那更使不得。”“你怎麼這麼死腦筋!一點也不會變通嗎?我身上都快發黴了!”“小人惶恐。”“惶恐的話就讓我出去啊!”門在她眼前猛地關上了,再次牢牢地關閉的門就和守在外麵的人一樣毫不動搖。珊握住門格用力晃了晃,大聲喊道:“開門,真琯!一會兒就行!讓我出去吧,拜托你了!”外麵沒有任何反應,走廊上好像空無一人。珊敲了好一會兒門板,因為她知道侍衛依舊守在那裏。兩人像是在互相較勁一般,真琯固執地保持著沉默,珊則固執地鬧騰著。最終她還是敗下陣來,無力地垂下放在門上的手,然後跌坐在地。混小子!她頭靠著門坐在那裏,緊咬著嘴唇緩解心裏的火氣。她安靜地坐了很長時間,看起來好像已經放棄了,又突然貼著門縫,發出了痛苦的嚎叫。“哎喲喲,肚子好疼啊,疼得站不起來了。真琯,你聽見了嗎?太疼了……”但是,門並沒有輕易被打開。可能她的心思像玻璃珠一樣透徹,一眼就被他看穿了。她也清楚真琯的想法,他肯定知道她是在裝病,才不會上當呢。珊沒有馬上就放棄,她哼哼唧唧地裝作非常痛苦的樣子,一邊還恐嚇道:“哎喲……疼死了。真琯,不開門也可以,幫我叫個大夫過來吧。拜托了,大夫……不是說隻要我需要的,什麼都可以跟你說嗎?叫大夫過來,快點!如果我出什麼事,你覺得王上會饒了你嗎?你個呆板的傻大個兒,快點找大夫過來!哎喲,啊啊啊!”門猛地打開了。武官皺著粗眉,滿腹狐疑地站在門邊,俯視這個捂著肚子打滾的女人。雖然是在裝病,但她太過投入了。她的臉色蒼白又憔悴,被汗水打濕的頭發胡亂地貼在臉和脖子上。急促的呼吸、幹燥慘白的嘴唇、失去凶光而無力渙散的瞳孔,她好像馬上就要暈過去了,情況看起來十分危急。但是真琯負責監視她到現在,把她所有的鬼把戲都經曆了一遍。所以他沒有立刻就相信,而是在猶豫著。眼皮底下的這個女人雖然外貌出眾,但也十分狡猾。他心中珍視的那個人是小鳥依人的窈窕淑女,如同水仙花一樣,她們倆完全是不同的類型。一般來說,如果看到女人在自己腳邊發病打滾,都會出於擔憂立馬上前查看。而對這個女人,他第一個念頭便是懷疑。但是正如她所說,若她出了什麼事,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即使她是在騙人,還是應該先檢查看看。最終,真琯還是從打開的門縫中探出身,準備叫來站在遠處走廊盡頭的手下。“喂,你去把太醫……”見真琯朝下看向地麵,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站起身來,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要說這動作有多迅猛,就連侍衛中首屈一指的真琯都為之驚歎不已。不過他“首屈一指”的稱號絕非浪得虛名,身手比猴子還要敏捷的珊絕對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隻見真琯抓臂折腕,瞬間將珊製服。珊痛苦地叫出了聲,真琯依然死死抓著她的胳膊不放,將其拉進屋裏,哐的一聲關上了房門。“哎呀呀,胳膊都快被你掰折了。這回真得喚太醫了。”一進屋真琯便鬆了手。珊揉捏著胳膊,呲牙埋怨道。真琯長歎一聲,好不容易才克製住衝上頭頂的怒火。他知道,珊向來都是如此拚命。他正試著體諒和理解她想方設法欲要出逃的心。其實在此之前他便想助其脫逃,他希望珊可以就此從這間密室,這座殿閣,這片宮闕,這個國家消失不見。每每想起印刻在他心底的那個柔弱、可憐、悲傷、無奈的她,真琯打心底裏希望把珊能逃出去,永遠地從這片土地上消失。可是,作為一名軍人和臣子,他身上還肩負著義務和職責。想到這裏,他又不禁長歎一聲,轉身道:“看來您的肚子已經不疼了,真是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