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對著一麵小鏡子,端詳了好一會兒鏡子裏自己的麵容。兩鬢如霜自不用多說,或粗或細的皺紋覆蓋整片肌膚,灰暗的麵頰嚴重凹陷,老年斑像雨後春筍一樣,均勻地遍布在臉上每一個部位。這張臉,概括並展現了他虛弱又衰老的身體狀態。王今年七十有一,他的人生絕對算不上短暫,但這也許就是他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了。最近,王正在被這樣的恐懼折磨著。他毅然下定決心離開高麗,說這一次必定要讓兒子墮入地獄。轉眼間,一年已經過去了。這段時間裏,他的身體變得大不如前,不知道是否能堅持到目睹兒子悲慘結局的那一天。看著鏡子裏半死不活的老人,王喪失了自信。
王大張著嘴,打量了一番露出的牙齒。破裂的門牙讓他窘態畢現。他到達大都之後住在兒子府上,如廁的時候摔倒了,還磕碎了牙齒。吃東西變得艱難,不僅疼痛,而且非常尷尬,羞於向人提及。“這是因為前王沒有好生服侍,所以才會發生的事情。”周圍的寵臣們如此挑唆道,年邁的王自己也就相信了。心軟的時候,他經常會打量自己的門牙,以此加深對兒子的敵意。多虧那顆斷掉的門牙,他離開兒子的府邸,搬到了寶塔實憐公主居住的祗侯司,可以在此盡情商討廢除前王的事情了。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因禍得福吧。王用舌頭舔了舔斷掉的牙齒,說道:
“好了,拿開吧。”
聽到王的話,宋均趕緊將雙手托舉著的鏡子拿開,然後迅速走進同僚中間。寵臣們圍站在王周圍,看著他筋疲力盡地半臥在椅子上。這群人包括宋璘、宋邦英,還有韓慎、宋均、王惟紹和金忠義等,都是所謂的宋璘一派的人。
“所以,那些宰相傾向於哪一邊呢?”
聽到王的問話,宋邦英立刻上前一步。印有金寶印章的白紙事件發生當時,右丞相哈剌哈孫派來了兵部尚書伯伯,他將宋邦英判定為用畏兀兒文字撰寫密函的主謀,並將其關進了大牢。但是,宋邦英現在依舊恬不知恥地伴於君主左右。這還真是多虧宋璘,為了應對臨時出現的危機,他提前做好了準備,一旦有事就能迅速尋求支援。宋璘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了皇帝奶娘的兒子。皇帝的奶娘在朝廷裏根本無足輕重,但是在皇帝與皇後的內室卻有著他人難以企及的強大影響力。何況,深受卜魯罕皇後厚愛的宦官李福壽已經是自己這邊的人了。所以,作為罪人被拉到元朝的宋邦英借助奶娘和宦官的勢力得以釋放,並且理直氣壯和他的妹夫王惟紹一起與皇室宰相們會麵。宋邦英向王稟告道:
“左丞相阿忽台和平章[1]八都馬辛欣然順從殿下的意願。他們清楚,殿下和前王之所以不合,是因為前王沒有好好踐行身為兒子的本分,這責任在於與公主決裂的前王。他們也同意讓公主改嫁於瑞興侯,並將瑞興侯定為王位繼承人。同時,他們對前王皈依佛門的事情持肯定的態度。”
“哈,太好了。那麼,右丞相呢?誰去見右丞相了?”
“微臣去見了右丞相,殿下。”
王惟紹上前一步。若說宋璘是在王的背後出謀劃策的謀士,那麼王惟紹就是出麵處理事情的執行大將。之前王惟紹作為禿魯花前往元朝期間,宦官金呂把他的妻子獻給了王,他也由此出人頭地。解除人質身份之後,王惟紹非常積極地參與到了宋璘的計劃之中。相較於宋邦英的樂觀語調,王惟紹則多少有些低沉。
“右丞相哈剌哈孫好像已經站到前王這邊了。他沒有否定前王怠慢父王並在暗地裏折磨父王的行為,卻對我們的計劃表現出了反感。他說:‘益智禮普化是先帝的外孫,也是皇帝陛下的表弟,而寶塔實憐公主也是宗室之女。廢嫡前王並讓公主改嫁,這真的穩妥嗎?’他還說‘瑞興侯又不是王的兒子,如何成為繼承人’,表現得很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