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透過窗柩,有幾縷灑在他的身上,妖如桃色的錦袍在地上拖扇成一疊花瓣,衣領處有五色絲線繡成的雲紋,一朵緊追一朵,他就那麼站著,身姿如蘭柳修長柔軟,垂墜腰間的發絲微微浮動,一如其名,拂染,拂風染塵,色如桃夭,灼華絕豔。
他微微垂首,似有淚從眼角落下,沉於衣間。
‘咦呀’一聲短語響起,他尋聲看去,那個本該躺在布裹裏的人,不知何時,已經爬出了綢被,正抱著被子舉目看著他。
“給我的?”詫異的,他雖然聽不懂鳳兒說的話,卻通過她的眼睛看到了一分關切。
隨即,他嘲諷的勾起了唇角,一個嬰兒要如何懂得他的感受?
難道是他冷清寂寞了太久,竟然在一個孩子的眼裏看到了關心,拂染,你是有多麼可笑!
何況,那孩子還是那兩人的女兒……
見拂染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呆呆的站著,鳳兒歪了歪頭,並不大的雙手裏攥著錦被一角,向桌邊爬了爬。
聽到了她的動靜,拂染抬起雙眸看去,明該是含笑妖嬈的眼裏浸滿了冰涼,像是被霜雪打過的花朵,除了似凋零的淒涼外,隻剩一片寒冷。
鳳兒被嚇住了,手一鬆,她本就大半個身子露在桌外,這會兒整個人猛地掉了下去。
拂染看著她落下的身體,幾乎隻是一瞬間,抬手便接住了,而後抱在了懷裏。
他低下頭,看她不哭不鬧,神情更是一點也不怕,他眉頭一蹙,一陣濃鬱的奶香味襲上鼻尖,晃了思緒。
若非她是皇女,是她最愛的人,他定然不會救她。
可,事事沒有如若……
他從來不在乎手上有多少人命,有多少鮮血,身為鬥師,他從鬥者一路走來,幾乎是走了一條白骨血路,在他手裏喪命的人,男女老少,多不勝數。
愧疚嗎?從不,他深知,一旦留情,便是給自己鋪了一條通向地府的死路。
為了‘活’字,他從不後悔!
“丫頭,像我這麼一個不擇手段的人,為什麼你母皇還願意把你交給我照顧?”不算熟絡的稱呼,他唇瓣一抿,有些自嘲。
鳳兒手一伸,抓著他的領子就仰起了腦袋,一雙烏黑漆墨的眼睛看著他,分明有幾分關心。
原來真是關心……
他愣怔了許久,隨即,雙臂一緊,語氣幾分悵然,“你比你的父後母皇要討喜多了。”
不多時,鳳兒突然對著拂染的臉頰靠了上去,柔軟的唇瓣緊緊貼著他的皮膚,還沒長牙的牙床一點磨咬著他的臉頰,有些癢,有點疼。
拂染側了個頭,離她遠了些,回眸見她目光濕漉,一臉可憐的看著他,猜想她莫非是餓了?
喚來守在門外的林澈,“吩咐禦膳房做碗奶糊,即刻送來。”
聞言,林澈詫異的抬起頭來,見麵前人依舊如常,隻是懷裏卻多了個孩子,唇瓣微開,卻沒說什麼,“是!”
退出殿門,他滿心疑惑,主子是什麼時候會去抱個活物了?而且那活物還是情敵的孩子!
要是以前,那孩子早就死得不能在死了……
林初見林澈走了出來,連忙迎了過去,一雙清秀的眼睛不停的上下轉動,“皇女呢?主子難道沒有對著皇女發怒?”
想到拂染剛才的話,林澈搖了搖頭,“主子有事吩咐我去做,我先走了。”
林初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雙眉緊緊的蹙著。
房中,一縷青煙順著鎏金香爐蜿蜒飄起,淺淡的牡丹香彌漫了每個角落,就連拂染身上都是這種味道,淺淺的,混合著淡得難以捕捉的酒香,醞釀出一點滿鼻醉人。
鳳兒的臉有些紅,這一室的緊閉夾雜著香氣,空氣難免不流通,氣息不暢很正常,但拂染卻是沒發現,作為鬥師他可以自由調整氣息,甚至能一個時辰不呼吸,所以此種情況,對於他來說實在不算是事兒。
但一直在注意鳳兒的拂染卻立馬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他眉頭一蹙,半空中無端飄起粉色的桃瓣,一片片交錯淩亂很是好看,忽然,滿天花瓣紛紛向四周湧去,緩緩推開兩邊窗扇,隨即一股風從窗外吹來,散了滿室沉悶,吹起滿天桃花。
懷裏,鳳兒望著此情此景,愣愣的張著嘴巴,滿眼好奇。
拂染垂眸,他見此,一雙眼裏有霧光波動,紛亂桃花間,嘴角似有輕笑如妖。
“主子。”一聲輕喚響起,拂染單手接過林澈遞來的瓷碗,看了眼他,“出去吧。”
林澈愣了愣,隨即俯首退了出去,主子,你可知道短短幾時,你已經變了太多。
看了眼手裏奶白色的綢糊,拂染何嚐不覺,隻是孤單了太久,難得有人會關心他,即便,那是個嬰兒。
窗外夕陽漸落,一輪明月升起又落,朝暮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