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3)

小護士點頭說,在,鄒書記。

鄒雲給緊張的小護士留下一個微笑,就朝李漢一的病房走去。在鄒雲進來之前,李漢一正躺在床上看書。

李書記,今天感覺好點嗎?鄒雲關切地問。

李漢一下了床,放下手裏的書說,又讓你掛念了。不好意思啊鄒書記。

鄒雲的目光,落在李漢一剛才看的那本書上。

李漢一指著書說,《首長秘書》,是小說集,分上下兩冊。寫的都是官場上的事,挺好看的,聽說賣的也特別火。鄒雲走到床旁,拿起上冊,目光定在於卓等著幾個字上說,噢,於卓,我好像看過這個人寫的《七千萬》,說的也是官場上的事。寫得挺老練的,看文筆作者能有五十來歲。

如今的官場,熱鬧啊!李漢一說,坐,鄒書記。

鄒雲聽出李漢一話裏有埋伏,但他心裏活動的影子,卻沒有投到臉上來。鄒雲把書放回原處,坐進沙發,岔開話題說,李書記,我把這兩天的事,跟你彙報一下。

李漢一苦笑道,鄒書記,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這麼說,我李漢一可就擔待不起了。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呀。

鄒雲一笑說,李書記,現在天涼,我隻是想借你一件皮衣穿幾天。至於說這件皮衣怎麼保養,還得您說話不是。

李漢一的瘦臉上,掠過一絲無奈,他說,要是不看這本《首長秘書》,我興許還能跟你說說怎樣保養好。可是現在,我覺得我要說的保養方法,可能都過時了。這樣吧鄒書記,不如我把這套書送給你。你看看,我保證你大有收獲。

鄒雲乜斜著眼,忍不住又去看床上的《首長秘書》,一時無語。

病房裏的這次短暫的沉默,是被龔琨打破的。喲,兩位書記,談心呐?龔琨進門就開口,笑容使她的臉色,又矜持了許多。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龔主任。鄒雲起身說,感覺身上的血,忽一下加快了流速,腦袋裏也響起了震動聲。鄒雲竭力掩飾著不宜在此地彌漫的情緒,兩隻腳的前端,使勁在鞋子裏扒著,像是這會兒他鞋底下的大理石地麵,正在漂動。

鄒書記你客氣了。龔琨說,臉上沒流露出私情色彩。

李漢一兩隻手撐住沙發扶手,也想站起來,但被龔琨攔住了。

龔琨瞧著李漢一,問了一下他今天的身體情況,然後說,那好,兩位書記,你們聊吧。我還有病人要看。

鄒雲的眉毛往一起收攏,顯然是在猶豫的心境下,把右手伸給了龔琨。龔琨手上傳遞過來的信息,剛剛穿透鄒雲的皮膚,就被鄒雲顫栗的心,解讀出了畫麵,感覺到了具體場景。鄒雲昨晚去了柳園。這是鄒雲從國外回來後,第一次去龔琨家。兩扇深紫色的平絨窗簾,在龔琨手中合攏,一個星光迷蒙的黑夜,退出了鄒雲的視野。鄒雲睜大眼睛,目光在龔琨扭動的身姿上滑動,心說這就是自己在國外時打算放棄的那個女人嗎?

送給你的,喜歡嗎?

你說呢?

鄒雲送給龔琨的這小玩物,是個木雕臉譜,有半個拳頭那麼大,帶有濃鬱的非洲風情。這個小禮物,是鄒雲在蘇丹第二大城市奧貝依德買的。買到手那一刻,鄒雲的心裏,裝滿了對龔琨的甜甜思念!在鄒雲看來,眼前的龔琨,跟他出國前的那個龔琨,沒什麼兩樣,依舊保持著不主動張揚,擅長在被動中釋放個性,霧化你的現實感覺。鄒雲一直把握不住的,也正是她的這一點。

床頭燈灑下的微光把床上兩扇剛剛平息下來的裸體,塗抹得朦朦朧朧,像是某個童話裏一對重逢的小情侶。肉體深處散發出來的氣息,覆蓋了這間臥室裏原有的脂粉氣味。鄒雲的鼻子,把這般氣息一點點收集到心裏。這以前,他對自己和秦曉妍曾有過的這樣氣息,好像從沒有留意過,不像今天,感受這麼溫馨,這麼親切,整個人都快被這個氣息融化了。一隻熟悉的手,又把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從他的小腹揉搓出來,他再一次領略到了初次那種奇特感受!怎麼總是把這隻手上的技巧和柔情……生拉硬扯地往官場上聯想呢?

鄒雲覺得這樣不好,這算什麼呀?其實他心裏明鏡似的。從一開始,這隻手帶給他的真實感覺,應該說是清澈的、滋潤的、單純的,與官場絲毫不搭界。而被自己聯想到官場去,說到家純屬心理障礙。那是自己將人性中的某種真實從本質上肢解了,用嫁接思維來淡化眼前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現實。現實很幸福,可也藏有危機,因而鄒雲在享受幸福的時候,就不可能不擔心過於粘合的現實,隨時洞穿自己為這樣一場人生遊戲,準備的那一點有限的承受能力。總之他這是在把真實的肉體陶醉,盡量虛擬成精神上的收獲!

鄒雲的這隻手,揉搓得很細膩。感覺告訴鄒雲,手掌下這個光滑的小腹比起另一個女人的小腹,缺了一些彈性,但卻是多了一些柔韌。另一個女人,是他在北京的愛人秦曉妍。他很入境。他想從明天起,沒必要再在躲不躲她這個問題上苦惱了,自己身上的某一部分東西好像生來就該是這個女人的。隻要有合適的環境和時間,就不是你想給不想給的事了,那是一種超出理性支配,不回避本質的天然親近。

他心裏踏實了,放鬆後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大男孩兒,嘴角上掛著一絲貪婪的微笑。

我問你,蘇丹好玩嗎?她碰了他一下。

他說,沒有咱們在一起好玩。

她翻過身來,上半身壓到他胸脯上,出其不意地問,你是不是想過要甩掉我?

他臉上一熱,一把抱住她,搪塞道,甩掉?你給過我這樣做的理由嗎?

她勾住他的脖子,輕輕歎口氣,嗨,怪事,也不知我上輩子到底欠了你什麼。反正我就是想把什麼都給你。

他真假兼而有之地問,有償?還是無償?

你不用試我,鄒秘書。我了解你。她在他與眾不同的鼻子上親了一下,繼續說,正是因為了解你,我才變得不了解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