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遠處,一排高聳的楊樹上傳來一群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小家夥們像是爭論著什麼。
鄒書記,您這會兒有空嗎?有空,我下去給你彙報個事。陳上早在電話裏說。
你過來吧。鄒雲說,放下手裏的文件夾。
窗外,麻雀們停止了爭論。鄒雲這時一抬頭,就看見一群麻雀,正在往遠處飛去。陳上早來了,左手裏拿著一個黑色公文夾,右手裏提了一個紅顏色塑料袋,一指左右長的頭發,亂蓬蓬像是頂著一團雜草。陳上早把塑料袋放到辦公桌上,笑著說,鄒書記,那個啥,老家的一點特產,您嚐個鮮。
怎麼著陳書記,剛進機關就學會這一套了?鄒雲撇了一下嘴,拿起塑料袋捏了幾下,看著陳上早問,枸杞吧?
鄒書記不是狗雞巴。陳上早一本正經地說。
鄒雲感覺他的話不對味,就眯著眼,瞧著他說,那你告訴我,鄒書記不是狗雞巴是什麼?
陳上早愣愣地望著鄒雲,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鄒雲這時還真就判斷不出,他是真糊塗,還是在裝傻。
嘿嘿,鄒書記,您這手,厲害,一摸,就知道是個啥。陳上早點頭道,不過呢,這一包不是種植的貨。種植的東西就不值得送給鄒書記了。這些都是野生的,純天然,皮薄肉厚,顏色正,籽少。味那個啥,甘甜,一粒,頂種植的幾百粒還要管用呢。那個啥,鄒書記有學問,比我識貨,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野生的了。
聽你這麼一宣傳,這些枸杞,快成金豆子了。我說陳書記。說著,鄒雲打開塑料袋,捏起幾粒枸杞,放到嘴裏,細嚼。
陳上早目不轉睛,盯著鄒雲的嘴。偶爾他的嘴,也跟著動一下。
野生的吧鄒書記?
鄒雲看著陳上早,終於沒有憋住,嘴巴大張,揚頭笑起來。
陳上早也跟著笑,這樣鄒雲就基本斷定,他是在裝糊塗,在玩語言快感。你才是野生的呢,陳上早!鄒雲一指說,笑聲依舊不止。
陳上早的臉一紅,嘴角咧了一下,嘻嘻,鄒書記,我這嘴,不會說話。
你這張嘴,還不會說話?鄒雲說,不會說話我能笑成這樣?真真假假,你小子比誰都會說羅圈話!
陳上早摸摸後腦勺,指著鄒雲胸口道,那個啥,鄒書記,你胸上……
鄒雲低頭一看,白色T恤衫上,幾處都染上了紅色。不禁道,好哇陳上早,我這件壓箱底的法國鱷魚,算是讓你的狗雞巴給毀了。這下你的野生狗雞巴,可真的是值錢了。
陳上早臉上的笑,軟軟乎乎的,看著很受用。
鄒雲沉下一口氣問,什麼事?說吧。
陳上早往沙發一坐,望著鄒雲說,那我說,鄒書記?
那個啥陳書記,時間就是金錢,你快說吧。鄒雲坐到了轉椅上。
陳上早嘿嘿笑了幾聲,開口說正事,鄒書記,龐總那樁事,我打聽得差不多了。事兒的性質呢,是魚缸裏捉鯊魚,他們看花眼了。
鄒雲回味著他的話,而後一笑,覺得陳上早的這個比喻,蠻形象生動,點了點頭。接著,他又想,事隔一夜,陳上早就有了這樣的收獲。可見他的能量!
陳上早一番察言觀色,又道,借賬號給人洗錢,數額不算太大。鄒書記,那個啥,你要不要把人弄回來處理一下?
你還有這功夫?鄒雲問。
能試試。試好了,龐總還不一輩子都記住鄒書記的恩情。陳上早說。
鄒雲明白他的意思。隻是話來得突然,他沒有時間仔細考慮,到底有沒有必要拿這件事去討龐總一個人情。不過從大局上著眼,把龐總弄出來倒是應該的。因為他在那個地方呆著,對能源局來說,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那你得使多少銀子啊?鄒雲說,我可是沒有這筆活動經費。
花錢算個啥,咱就用嘴。陳上早說。
鄒雲站起來,大驚小怪道,哎呀陳書記,你這能耐大了!你要是再展示幾次風采,你腳下的路可就是奔能源局紀委書記去了!鄒雲故意把這句早早晚晚都要說出來的正經話,在此時此刻,塗上一層玩笑的色彩,甩給了陳上早的耳朵。
自從陳上早進了局紀委,大樓裏資深的人就把陳上早的前途看到了。他上頭沒有正書記,鄒書記下麵也沒設代理副書記,隻要陳上早把腳下這幾步路走紮實了,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這把椅子,他陳上早一落屁股,也就坐上去了。
人求進步,這是老理。鄒書記,那個啥,我身上的光啊,亮啊的,還不都是你鄒書記照的。陳上早說,表情格外虔誠。
鄒雲心裏突突了幾下,嗓子眼也一陣發緊,不由得把目光從陳上早的臉上移開。他再次從塑料袋裏,捏出幾粒枸杞填進嘴裏。邊嚼邊說,野生的,就是好哇,沒有汙染,味道純正,就像陳書記似的,好哇!
俄,說不過你咧,鄒書記。陳上早嘿嘿一笑,操著濃重的家鄉口音說,鄒書記幽默,說話藝術咧。
鄒雲揮揮手,抬起頭說,不費事的話,就把龐總弄回來吧。到時你代表局行政和黨委,好好跟他談談話。有新情況,你再來跟我說。馮局長快回來了,我總不能把家看個亂七八糟吧?
那個啥鄒書記,俄明白,俄明白。陳上早頻頻點頭。
陳上早走了沒多久,保衛處田處長就來了。把這幾天的工作,跟鄒雲彙報了一下。花圈的事,他至今也沒查出眉目,隻好在鄒雲麵前把這件事淡化處理,而對那起綁架案中與能源局相關的細節,他更是遮遮掩掩,話不往要害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