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3)

鄒雲把紅旗開進招待所時,時辰已是後半夜了。迷離糊塗的門衛,打著哈欠給紅旗敬了一個禮。

幾乎是在鄒雲停穩車的時候,馮仲被妹妹打來的電話驚醒了。此時家裏,隻有馮仲一個人,他愛人幾天前去了昆明療養。哥,可能要壞事!馮英說,樹叢剛從廣州打來電話,說畢慶明和郭田這次帶他去廣州,根本就不是什麼看貨,而是準備出境。咱的一筆貨款定金,也被他們轉移走了。樹叢這會兒找不到他倆了。哥,樹叢要是沒良心,這個電話就打不回來了。哥,樹叢懷疑北京警方要有行動了,叫我問問你,這兩天聽沒聽到什麼風聲?

幾年前,馮仲在北京的公司,生意說來還都是圍繞建材買進賣出,而且跟畢慶明沒什麼業務瓜葛,往來的錢款,倒還沒有多少秘密色彩,無非也就是散發一些他手中權力的氣味。後來改變經營方向,跟畢慶明聯手做起走私香煙、光盤、手機、電腦,以及後來的成品油等非法生意,是因為他手中的權力變了味道。前年,馮仲被畢慶明弄到香港和澳門轉了一圈,回來後,就跟畢慶明穿上了連襠褲。畢慶明拿下馮仲,並不是先從色上做的文章,而是在賭博上。那次在香港,馮仲一天一夜就輸掉了畢慶明一百二十萬港幣。當時馮仲被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刺激掠奪得大腦裏隻剩下花花綠綠的港元了。金錢把他身上每一根神經,都對接到了一個個籌碼上,每一次下注,他都暗暗祈禱反敗為勝!等到後來停手的時候,他沒想到能輸出去這麼多錢。他當時覺得,頂多也就是幾十萬的事。而這時的畢慶明,就解開了圈套上的一個環扣,半真半假地跟馮仲說,這麼大一個窟窿,不犯點錯誤,看來是不好堵了。

馮仲明白畢慶明這句話裏包含的特殊意思,有心遠離,可是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他也隻好用沉默叫畢慶明明白,他的默許,就是他們今後合作的意思。做人的立場一失去,原則的防線一崩潰,馮仲的心態,馬上就放縱了。在香港的最後幾天裏,他在燈紅酒綠中,全方位墜落。金錢改變了他的人生觀!女人教他學會了享樂!賭博讓他不再回憶過去!

那次回來的前一天晚上,抑製不住內心喜悅的畢慶明就著人頭馬賦予的暈眩勁,聲情並茂地說,馮局長,您這是大器晚成啊!

不久後,馮仲就把妹妹和妹夫樹叢,引上了走私這條道。幾趟水貨跑下來,利潤讓他和妹妹及妹夫目瞪口呆!貪婪的斂財欲望,從此膨脹,一發不可收拾。所以說,馮仲給鄒雲小舅子換一輛車,那簡直就是從他頭頂上,拔下一根發毛的事,不值一提。

馮仲打開床頭燈,穩住神說,樹叢他,還說什麼了?

樹叢他叫我給哥報信,還讓我馬上關了公司,找地方先躲起來。

馮仲說,不要慌。明天一早,你關門離京。

馮英道,那我去成都吧。哥,這也是樹叢的意思。樹叢他明天也往成都趕。

那就這樣吧,隨時聯係。馮仲道,我給你一個新號,從明天起,你就打這個。馮仲把號碼說了兩遍,而後問,記住了?

記住了,哥。馮英說,哥,萬一事大了,你也……

別說了,馮仲打斷她的話,我這裏的事,我自有安排,你們不用操心。走好你們腳下的路,就行了。

那先這樣,哥。哎對了哥,你現在需要錢不?

囉嗦什麼?好啦——馬仲一臉慍色。

馮英嚇得沒敢再說什麼,把電話掛斷了。

馮仲手裏,還拿著聽筒。他心裏的火,一竄一竄的。畢慶明這個王八蛋,居然連聲招呼都不打,就他媽的溜走了。馮仲喘著粗氣,猛一揮手,把話筒扣下去,砸出來的聲響,把寂靜的房間填滿了,從牆壁上彈回來的破碎餘音,圍繞他嗡嗡轉圈。

洗漱過後,馮仲像往常一樣換上運動裝,把藤椅和小藤桌,分兩回搬到葡萄架下。又去泡了一壺龍井茶,拿來一盒軟中華,還有手機。馮仲坐進藤椅裏,用多年來的一個習慣性動作,點著了夾在手裏的煙,淺淺吸了一口。煙頭隨之一亮,紅紅的,很有生機的樣子。這時的馮仲多像一個鬼怪故事裏的幽靈啊!

喝掉兩壺茶,抽了半盒煙,耗盡這一段時間,馮仲家院門外,深深淺淺的腳步聲,男男女女的咳嗽聲,竊竊私語的對話聲,各種輪胎的滾動聲,還有一些不明物體發出來的聲響,明顯多起來。

馮仲歪著頭,目光零散成多股,從茂盛的葡萄葉之間穿過去,與遠天上剛剛探出頭來的晨曦交融在一起,喉嚨滾動了幾下,像是嗓子眼那兒,突然間卡住了。此刻他這個凝固姿態,有了一點雕塑的味道,或許像苦難的思想者!馮仲想,範久鳴這會兒,應該睜開眼睛了。於是拿起手機,剛按下三個鍵,就停住了。他咧嘴一笑,跟著點點頭,目光攤在手機顯示屏上,手指頭在那些阿拉伯數字上敲擊著。費了半天時間,總算是寫成了一條短信息,小心翼翼發送出去。老兄回我電話。過去,他很少發短信息,嫌麻煩不說,關鍵是沒必要。馮仲靜心屏息,品嚐著等待一個同路人電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