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憋紅了臉,慍怒滿腔,“他是我丈夫!”
“海棠,你跳入河裏的那一刻,你知道我有多害怕麼?”羅俊緩緩地傾訴,時光仿佛倒流到了那個淒慘的清晨。
“我把你從水裏撈上來,你始終神誌不清,不停地在喊你媽媽,不停地說‘對不起’,我知道你後悔了,你後悔跟我走,後悔跟我在一起。我能怎麼辦?除了放開你,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更好的方式能讓你活下去。”
池清怔怔地聽他說,半晌,才喃喃自語,“是你……是你救了我?不是永忠?”她的耳邊回旋著墜入河中前那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海棠——”
朦朧而遙遠,卻原來,是他……
羅俊的眉頭嫌惡地蹙起,“劉永忠收了我的錢,答應會照顧你,可我真沒想到你們會…..”他眼裏的陰霾愈加濃重,“海棠,你怎麼能那樣糟蹋自己?”
“不可能。”池清的眼裏迅速堆積起驚悸之色,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不,這不可能。”
“是,我這輩子,騙過很多人,也對不起過很多人,可唯獨對你。”羅俊的語氣裏漸漸滲進柔色,“我從沒說過謊。”
他伸出手,向池清的臉摸索過去,即將觸及時,卻被池清猛然間躲開了,她象從某個夢境裏清醒過來一般,眸中淌過憤怒之色,“就因為這個,你竟然把他殺了?!”
“他不配活在世上。”他的聲音陰冷得沒有一絲熱氣。
“你真是個魔鬼!”池清朝他怒喝,淚水卻無法承載住厚重的力量,沿著麵頰滑落下來,如果說之前還心存僥幸的話,羅俊鏗鏘有力的定論又給她身上套下了一具精神枷鎖——是她,害了劉永忠!是她的任性和自私,讓那個老實巴交又一心為她的男人丟了性命!
“羅俊,你知道嗎?”池清咄咄逼人地瞪著他,淚水卻暴露了她內心的自責與軟弱,“永忠雖然娶了我,可他從來沒有冒犯過我,他無微不至地照顧我和果果,可是你,卻把他殺了!”
羅俊愣住,劉永忠慘死的照片在眼前一晃而過,然而,他的同情心有限,那點因為誤殺而湧起的愧疚很快就被熨平,再無一絲褶皺。
眼前,卻是池清高舉起來的槍口,顫巍巍地正對著自己,他垂眼望向那小小的黑色洞口,他曾經也用同的方式瞄準過別人,在他槍口倒下的身姿他根本無法數清,如今,卻是他最心愛的女子為著另一個男人而讓他麵對自己最為熟悉的情境,多麼諷刺而可笑的結局!
這,難道就是宿命?!
他忽然心下釋然,朝著池清微微一笑,那笑容裏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怠,“好啊,你開槍吧,能死在你的手裏,是我最好的歸宿。”
池清被他的淡定震懾住,手依舊死死地捏著槍柄,身體卻開始顫栗起來。
羅俊深深地看著她,再次向她伸手過去,那把槍在他眼裏,仿若無物。
池清努力要躲開,可是腳底卻象生了根,無法挪動半分,她這才發現自己其實有多驚惶。
他的手終於順利無誤地攀上了她的麵龐,緩慢地遊走,仿佛在尋求多年前的記憶。
“海棠,你知道嗎,這些年,我最大的牽掛就是你。”
池清的嘴唇開始哆嗦,他的聲音、還有他手上那層薄繭帶給她的奇異的觸感象有某種魔力,勾起她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在這個隻有他與她的世界裏,讓她無法回避地再度麵對那個怯懦的、貪戀著他的自己,要將她拉回那個令她心生恐怖的漩渦中去……
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再重蹈覆轍!
她脫出一隻手,用力推開了麵龐上的“誘惑”,“不,你是個魔鬼!”
羅俊象被她的舉止喚醒,自嘲地笑了笑,眼裏卻湧起悲哀,“對!是我害了你,是我不切實際。”
他轉過臉去,呢喃道:“也許那次你誤闖進來,我根本不該救你。這樣,我們誰也不必如此痛苦。”
被強硬封死的記憶終於因他這句話傾閘而出,池清隻覺得鼻子發酸,兩道眼淚滾落下來。
淚水模糊了視線,將整個世界變成了一幕幻影,過去如潮水般湧來,在眼前浮光掠影般晃過。
恍惚中,羅俊已經將她擁在懷裏,連同那管槍一起。他的氣息逐漸逼迫下來,把池清整個兒地包攏住。
“海棠……”他如夢魘似的喚她,親吻著她。
池清的世界天旋地轉起來,她感到一陣陣的絕望,夢境裏的一切再度浮現出來,她與魔鬼為伴,卻身不由主……
“砰——”一聲悶悶的槍響,把池清從夢幻中拉扯了回來!
稍頃,海棠握槍的手開始感到一股溫熱的濁流,她慌張起來,“你,你怎麼了?”
心跳得如此劇烈,她想把手抽出來看看,可是被羅俊製止了。
池清在他懷裏掙脫不開,他的力氣是如此之大,仿佛要將她永遠地嵌在自己的身體裏。然而漸漸地,他的臉急遽地蒼白起來。
池清突然明白了,一顆心頓時涼透!”
“海棠,你…….能不能親口告訴我……”他的舌頭開始僵硬,連說話都艱難,“果果他……是……是,我的兒子……”
池清終於放棄執拗,拚命地點頭,淚水象決堤一般奔流在臉上。
羅俊望著她,眼裏流露出欣慰。
池清絕望地哭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羅俊虛弱地笑,“你……不會……用……槍,我……幫……你。”
池清大慟,哭著喊,“不,不是的,我不想讓你死!你,你不該回來,更不該來找我!”
羅俊看著她心神俱碎的模樣,眼裏浮起心痛,努力抬了抬手,卻沒能成功,有一股巨大的引力要拉他倒下去,他咬緊牙關,憑借最後的毅力支撐著。
“海棠,我……沒有……殺……你……母親。是……馮……..齊雲的人幹的,你……相信我。”
池清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看著他眼裏那一抹漸行漸遠的生氣,終於,她作出了抉擇,狠狠點下頭,“我信。”
在她哽咽的抽泣中,羅俊咧了咧嘴角,想笑,卻根本沒法做到,熱量正一點一點從他身體裏流失,連意識都開始抽離,他終於無法控製住池清,任憑她掙脫出來,用驚恐而破碎的目光瞪著他胸腔處肆意噴湧的鮮血!
她的哭泣與絕望漸漸離他遠去,他覺得抱歉,他本來希望讓她能夠遠離血腥,然而,終究是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