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貴趕到劉玄府門口時,恰巧劉玄去外麵玩耍。父親劉子張一聽又是官府來征用馬匹,又驚又恐,他怕得罪新朝官府,隻得命人拉出幾匹贏弱的馬擋官差,其餘的馬匹藏了起來。王新貴隻征到幾匹贏弱的馬,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便進府搜查,果然聽到馬匹的嘶鳴聲。劉子張驚慌失措,堵住馬廄門口,死活不讓官兵進去牽馬,王新貴大怒,忽然抽出鋼刀,朝著劉子張當頭就是一刀。可憐劉子張就因為舍不得幾匹馬竟被活活砍死。府裏家人奴仆一見老爺被殺,竟沒一人敢上前。當劉玄回到府上,抱起父親的屍首時,王新貴已經帶領官兵,趕著搶來的馬匹走遠了。
大家聽了經過,個個恨得鋼牙咬碎。劉演望著哭成一灘泥的劉玄,真是又氣又恨,怒斥他們毫無鬥誌,沒有劉氏子孫的風範。劉秀本沒有鬥爭之意,被劉演一席話也說得心動,於是也加入了他們的鬥爭。
數日之後,劉玄按著劉秀的主意,從府裏取出好酒好菜,在舂陵最熱鬧處大擺酒宴,當地尊長名人都被邀請入席。恰巧,王新貴又來舂陵征用馬匹,也接到劉玄請柬,他還不知道被自己一刀砍死的就是劉玄的父親。接到請柬時,以為是劉氏有意巴結自己,便欣然前往。與當地尊長舉盅痛飲。正喝得高興,忽聽席中有人放聲高歌:“朝烹兩都尉,遊徼後來,用調羹味!”
王新貴一聽,這不是存心拿他這個遊徼大人開涮嗎?是誰如此大膽?循聲望去,卻是席中兩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在以箸擊案,縱情高歌。
遊徼大人哪裏咽得下這口氣,立刻起身離座,一步邁到兩個漢子席前,抓起席案,兩手一用力,把席案翻了個底朝天,杯盤碗盞唏哩嘩啦摔得遍地都是。那兩名漢子頓時大怒,立刻一左右,擒住王新貴的雙臂,口裏大聲罵道:“堂堂遊徼大人,人家好酒好菜招待你,竟敢擾鬧宴會,掃了大夥兒的興,真他媽的不是東西。大家說,怎麼處置他?”
席中多是劉漢宗室,平日就痛恨欺壓他們的新朝官吏,一時人心大快,唾口痛罵。王新貴沒想到有人敢對他無禮,氣得破口大罵道:“大膽的刁民,我是堂堂的新朝遊徼,你們敢毆打朝廷命官,就是造反,要犯滅門之罪的!”
王新貴話音剛落,劉秀突然從人群中站出來,用手一點,怒斥道:“今天打的就是你這個朝廷命官。諸位,此人是新朝走狗,一貫無惡不作。新野上巳節,他強搶民女,被在下教訓後,不思悔改,仍舊助紂為虐,幫助官府征搶馬匹,強掠民財,欺淩我劉氏家族。尤不可恕的是,為征搶馬匹,竟把宗族叔父劉子張老人活活砍死。血海深仇,今日得報。諸位宗族尊長為證。”
王新貴這才明白,這場酒席是專為他擺設的。耳聽劉秀曆數其罪,不由心驚膽寒,想掙紮,卻被兩名大漢鐵鉗一樣擒住雙臂。他猛然一抬頭,看見一個年輕人,手握鋼刀,眼中噴火,一步步走過來,頓時,魂飛魄散,拚命哀號道:“饒命啊!”
劉玄與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手中鋼刀突然落下,隻聽一聲慘叫,頓時血光迸射,濺得他一臉一身全是鮮血。從沒殺過人的劉玄一看見鮮血,頓時暈了過去。
圍觀的鄉老宗室一見殺了惡吏,人心大快,都覺出了一口惡氣,齊呼“殺得好!”但也有那膽小怕事者一見出了人命,嚇得變了臉色,轉身欲走。這時,劉演大步走到王新貴屍首前,高舉雙拳,激昂地說道:“各位鄉老族親,我劉氏本是皇親貴胄,因漢室被篡,不但榮華富貴沒有了,還要受盡新朝官吏欺淩,舉家性命也難保全。大家難道就甘心受人欺淩嗎?”
“不甘心!”
人群中有不少人揮舞雙拳吼道。但也有人發問道:“伯升之意,是要我等造反麼?”
劉演慨然道:“造反便是叛逆新朝,滅門之罪,我劉伯升也不願拿大家的性命做兒戲。可是,情勢所迫,不造反別無生路。這天下本是我劉氏的,竟被人家硬生生奪了去。作為宗室子弟,能夠心安理得嗎?新朝視我劉氏如寇仇,豈容我劉氏有出頭之日。聖公家仇,便是明證。諸位切莫讓人家刀架脖子,還任人宰割。遊徼被殺,官府不會善罷甘休,我們應有所準備,不能坐以待斃。”
眾人聽了劉演之言,頓時啞然無聲,有人則麵露驚慌之色。這時,劉秀又開口言道:“我們不願輕言造反,可是大家要有揭竿而起的準備。官兵說到就到,滅頂之災就在眼前。請諸位不要慌張,聽我大哥劉伯升指揮,窮途末路,揭竿而起未必不是好事,一則可匡複漢室帝業,二則可得榮華富貴。奮起一搏總比坐等待斃強過百倍,這是一個淺而易見的道理。”
人們麵麵相覷,終於有兩名長者走到劉演弟兄跟前,執手言道:“伯升兄弟素有大節,慷慨勇為,我宗室榮尊就托付足下了。”
人群中終於傳出呼叫聲:“願聽從伯升差遣。”
劉演、劉秀終於滿意地笑了。
遊徼王新貴被殺,官府果然震怒,第二天天還沒亮,舂陵已是一片人喊馬嘶之聲。劉演一套刀法尚未練完,府裏的家人就急跑進來道:“大公子,不好了。官兵包圍了劉玄公子的家,還抓了不少人呢!”
劉演一聽,問劉秀道:“三弟,聖公府上,你安置好了沒有?”
劉秀把長刀一丟,沉著地答道:“大哥放心,聖公兄昨晚就被小弟護送出莊,投綠林軍去了。府中仆傭人等全走光了。”
“官兵怎麼還抓了人?”
“也許抓的是族人吧!咱們看看去。”
劉演帶著弟兄賓客,暗藏利刃,徑直往劉玄府門前而來,遠遠就看見劉玄府裏火光衝天,必是被官府放火焚燒。眾人心頭燃起怒火,一陣疾走,不多時,就到了劉玄府前。隻見一百多名官兵正在用馬鞭抽打幾十個被捆綁起來的族人。一個穿著遊徼官服的中年人騎在馬上,揮著馬鞭,喝叫著:“給我朝死裏打,看他們說不說?”
劉演大怒,一步衝上前去,喝道:“住手!”
揮鞭毆打族人的官兵不知何故,一時全住了手。那遊徼忽聽有人敢出頭,轉目一看,跟前站著一個威武的青年公子,不由大怒,用馬鞭一指,喝叫道:“閣下何人?敢阻撓我等行事!”
緊跟劉演後麵的劉秀跟遊徼一照麵,頓時怔住了,這人好麵熟,像是在哪裏見過。正回憶不出,隻聽劉演硬梆梆地答道:“小民劉演,請問大人是誰?為何毆打我劉氏族人?”
那遊徼一聽劉演二字,心裏一動。劉演平日慷慨大義,勇武過人,在南陽算得上小有名氣,不是軟弱可欺的主兒。因而他多看了一眼對方,答道:“本官是新任遊徼韓虎。你族人劉玄殺死前任遊徼大人王新貴,本官奉命前來緝拿。劉伯升,你不要阻撓我執行公務!”
韓虎一報名兒,劉秀忽拉一下想起來了。當年他和劉玄去新野賣穀,在酒店裏遇著一個豪飲的女子,與劉玄比試喝酒。正喝得較勁的時候,就是這個韓虎衝上樓來,擾了他們的酒興,那女子好像是韓虎的妹妹,被他強拉走了。
劉秀認出韓虎,韓虎卻認不出他來。因為劉秀那時才十五六歲,一晃多年過去了,容貌變化太大了。韓虎隻聽說過劉演的名頭,根本沒有注意他。
劉演一揖首,恭敬有禮地道:“原來是新任遊徼韓大人,小民失敬。劉玄殺死王遊徼的事,小民也知道。王遊徼強征馬匹,妄殺劉玄之父。劉玄為報父仇,才手刃仇人。如今已遠避他鄉,大人來遲一步了。”
韓虎當然知道劉玄不會留在府裏等死,但是依劉玄之力,不可能手刃王新貴,必有人同謀相助,上頭的意思很清楚,決不能放過劉氏宗族中任何不滿新朝的人。因而,他冷笑一聲道:“劉玄雖走,可是他的同黨尚在,本官就是來緝拿他們歸案的。”
劉演哈哈大笑,道:“韓大人,劉玄不過是為報父仇,一怒之下,殺了王遊徼,小民和舂陵百姓親眼所見,哪裏來的同黨?大人強拿我族人實在是沒有理由。”
韓虎大怒:“劉伯升,你敢過問本官的事,難道要造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