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顏仲清最工一字對 史南湘獨出五言詩(2 / 3)

再看子玉對的是"九駕天上聽琴來"。大家讚道:"這句真對得字字穩愜,又在劍潭之上。"於是公賀了一杯。南湘對的是"三鴉水上送船歸"。文澤道:"竹君此對,未免雜湊。"南湘道:"你這試官,少所見而多所怪,要挖眼睛了。這才對得工呢。"子玉道:"真對得好。"文澤道:"這個我倒要請教請教。"子玉道:"三鴉水上一歸人,是韓翃的詩。"文澤恍然道:"可是《送襄垣王君歸別墅》的詩?我記性真壞極了,該打,該打!"南湘道:"幸虧你還記得娘家,不然總要罰十杯酒的。"再看王恂對的是"十烏日裏馭車回"。王恂道:"我的對壞了。"文繹道:"就是十烏二字不連。"高品道:"前舟又錯了,日中有烏,堯時十日並出,難道不是十烏麼?"文澤道:"這卻強詞奪理,到底勉強些。"於是公論推子玉第一、南湘第二、仲清第三、王恂第四、高品居末,就依名次輪作考官。

文澤道:"還有卓然的罰酒未飲,剛才到底說什麼,笑得這樣。如果實在說得好,免罰何妨。"南湘道:"若說了,非但不能免罰,還要倍罰。"文澤道:"莫非又是糟蹋我麼?"仲清道:"然也。"文澤道:"隻要糟蹋得有理,罰酒也可以少減。"高品道:"想來五杯是不能免的。若要再加,萬萬來不得了,隻好不說罷。"文澤道:"不加就是了。"高品道:"把我的對句,倒轉來念,你說好不好?"子玉同玉恂、文澤暗暗的念了一遍,都不覺鼓掌大笑起來,子玉笑得伏在桌上,王恂笑得靠著南湘,引得南湘、仲清又笑了一陣。

文澤道:"卓然將來死了,定坐拔舌地獄。"小廝斟了酒。高品道:"五杯一口氣喝,定要醉倒。還是與各人豁一拳,或者可以希冀。"隨順手一個個豁完,卻也有輸有贏。各飲畢,子玉作令官,一個個出了四字,是"費影收腸"。南湘對的是"驚聲放膽",王恂是"融香浣乳",文澤是"翻麼小舌",仲清是"多仙散發",獨高品對得別致,是"除伊放糞",大家看了已經發笑。子玉又出了一個"台"字,南湘道:"這句好生。"沉吟了一會,對了"館"字,王恂對"屋",文澤對"榭",仲清對"島",高品道:"我住在宏濟寺裏,就對'寺'。"子玉又出了一個"鸞"字,南湘道:"這字更奇。"王恂先搶了一個"燕"字,仲清對了"鶴"字,南湘道:"不好。搶不過你們,我偏不用飛禽一門,對'鼠'字罷。"文澤道:"難道是影鸞不成。我這'麼'字下,連個什麼字好,也罷,'麼'鳥'二字是連的。"高品道:"你對'鳥',我也對'鳥'。"子玉道:"'舞'字"。南湘道:"一定是'舞鸞',隻好對'射'字。"文澤搶對了"歌"字,王恂對了"華"字,仲清對了"瑤"字。高品道:"'巴'字好對麼?"眾人一齊笑道:"你隻要肯吃酒,有什麼對不得?"子玉寫出來,出的是"舞台收影費鸞腸"。南湘道:"哦,極眼前的詩句,都想不著了。"仲清道:"試官猶有所思乎?"子玉正寫著南湘的對子,笑了一笑,沒有答應。大家看南湘對的是"射館放聲驚鼠膽。"眾人道:"對得很好。"高品道:"他是想天鵝肉吃,不要嚇壞了。"南湘道:"擱著你這貧嘴,回來和你算帳。"再看王恂的是"華屋浣香融燕乳"。子玉已經連圈了。眾人道:"這句融洽得很。"共賀了一杯。文澤道:"我是落第了。"眾人看他對的是"歌館小麼含鳥舌"。南湘道:"也講得下去。"高品道:"歌館內有小麼是極連貫的,就是那小麼兒太苦些。"南湘道:"為什麼?"高品道:"又是鳥,又是舌頭,分不清楚,那裏含得了這些。想來對對的人,是含慣的。"文澤道:"狗屁胡說,你的'糞'對諒來也不見得高。"仲清對的是"瑤島散仙多鶴發"。子玉已經夾圈了,眾人同聲稱讚。南湘對王恂道:"隻怕他搶了第一去了。"子玉道:"文如其人,這兩副對子,卻很配他們兩人。"高品道:"我的抹了罷,不必獻醜了。"南湘道:"我記得他的是'巴寺放伊除鳥糞'。該死,該死,不曉得放些什麼屁。"文澤道:"阿彌陀佛,你會挖苦人,也有今日,你且講講,有一個字連的麼?"子玉從新一看道:"兩兄且不要糟蹋他,卓兄此對,也有道理在內。"南湘看一看,點點頭道:"不差,這人實在壞極了。"文澤道:"難道還有點通氣麼?"南湘道:"可惡在不很不通。"高品隻是笑著,一言不發。王恂走過仲清這邊來,問道:"那'巴寺'二字,出在那裏?"仲清道:"我記得戴叔倫詩有'望刹經巴寺'一句。"王恂道:"隻要現成就可以。"文澤道:"下五字呢?"仲清道:"這裏有《傳燈錄》麼?"文澤令那識字的書童,從外間書架上取了書來。仲清翻出,隻見上寫著:"崔相公入寺,見鳥雀於佛頭上放糞,乃問師曰:'鳥雀還有佛性也無?'師曰:'有。'崔雲:'為什麼向佛頭上放糞?'師曰:'是伊為什麼不向鷂子頭上放?"仲清道:"據此看來,這句還說得過去。"文澤道:"究竟'放伊'兩字難解,'鳥'字若換了'雀'字就好了。"高品道:"我的'鳥'與'雀'總是一樣,你的'鳥'字若換了'雀'字不好麼?"文澤想了一想,卻也有理。子玉就隻取了仲清、王恂兩副對句,其餘文澤、高品罰了酒。

以下輪著南湘出令,出了一個"春"字,文澤對"夏"字,高品對"正"字。王恂道:"平對平使得麼?"眾人道:"使得,已經對過了。"王恂道"晨"字,仲清是"秋"字,子玉是"冬"字。南湘又出"月"字。高品道:"竹君的心思與眾不同,這兩字必定不連的,我對'陽'字。"王恂對"霜",子玉對"雪",仲清對"空"。文澤道:"管他連不連,我們隻管對我們的。"對了"雲"字。南湘出了一個"三"字,高品道:"何如,不是三月。就是三春,我們都對'一'字,總連得上的。"俱各依允。就是文澤道:"我偏不和你一樣。對'半'字。"南湘又道"改"字,子玉道:"這字很奇,我對'敲'字。"文澤道:"我對'堆"字。"王恂是"豐"字,仲清是"盤"字,高品信口對了一個'伏'字,湘道:"'兔'字。你們對罷。"王恂道:"'貉'字。"仲清道:"鷹能製兔,我對'鷹'字。"子玉道:"騎著驢子放鷹,想來是沒有的,且借他來對對,就是'驢'字。"文澤道:"我'烏'字。"高品道:"我就是'龜'字。"文澤道:"原來如此,失敬,失敬。"眾人嘩然大笑。南湘道:"這是你自畫供招,以後尊名竟改作高龜何如?"高品自知失口,縮不轉來,便道:"這兩字杜撰,不如轉贈吾兄。史龜二字,本是古人名,最典雅的。"文澤道:"你聽卓然這張嘴,自己落了便宜,又移到別人身上去了。"大家笑了一回,靜聽南湘出對。

南湘隻管吃菜,總不出聲。文澤道:"你怎麼不出對了?"南湘笑道:"卷子已經交完了,還要題目麼?我是一順出的'春月三改兔'五字,內中前舟的'夏雲半堆烏','烏'字原也借對得好。然憑文取之,究不若劍潭的'秋空一盤鷹'渾脫,還該讓他第一。庾香的'冬雪一敲驢',庸庵的'晨霜一豐貂',都對得很工。最不好的是卓然的'正陽一伏龜',這'正陽'二字如何加得上?"高品笑問文澤道:"貴處是那裏?"文澤道:"你這狗頭,實在恨不死人,你還想翻供麼?"大家想想高品的話,又笑得了不得。原來文澤正是河南正陽縣人,剛剛合著這句對,你道巧不巧。文澤又灌了他一大杯酒,方出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