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卻毫無顧忌,說:“沒事。就在這裏。”
齊康民像大蝦似的,弓著身子,伸出兩手,很鄭重很笨拙地摟了江雪一下……他說:“要是有什麼困難,就來找老師。”說著,他從衣兜裏掏出一個十分精致的小盒,遞給了江雪。
這是一瓶香奈爾5號。
江雪笑了笑,接在手裏,什麼也沒說,扭頭走了。齊康民呆呆地站在那裏,目送著一個單薄的人兒,朝著一片燈火走去。
四
任秋風要兌現自己的諾言了。
九月,天已有些秋意了。傍晚時分,熱還是熱,那一綹兒一綹兒的風裏,竟有了些許的涼爽。家屬院門前的這條馬路,又在加寬,一半能走一半不能走,所以顯得車來人往,擁擠不堪。街角的一棟高樓,初春時挖的地基,這會兒已高高地立起來了,到處都在建設之中,澆灌水泥的壓縮泵在空中刺耳地響著……半年多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回這個曾經的“家”。他是硬著頭皮回來的。有些事情,一旦正麵對待,那話是很難說出口的。
門是自動開的。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遲疑著是不是敲門?門一下就開了。苗青青淡淡地說:“回來了?”
任秋風生硬地笑了一下,說:“你沒值夜班?”
“這星期沒夜班。”爾後她說,“你要的文章,已經發了。”
任秋風點點頭說:“我看到了,不錯。那啥,效果很好。”
往下,屋裏的空氣有些稠,就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兩人都像是很費力地在找話說……任秋風坐在沙發上,點上一支煙,幹幹地咳了兩聲,說:“你那職稱,評了?”
苗青青說:“評上了。我的票數最高。”
任秋風說:“評上就好。往後……你就是高級編輯了。”
苗青青說:“副高。就那回事吧。”
說著說著,任秋風的話突然拐彎了,他說:“……那個字,簽了麼?”
他的彎兒拐得太陡,苗青青沒接上氣,說:“哪個字?”
任秋風不知該怎麼說了,他頓了一下,很吃力地說:“就上次、說的……那個字。”
苗青青回過味來了,卻沒接著往下說。她站起身來,到裏屋轉了一圈,拉開床頭櫃的抽屜看了一眼……又重新走回來,說:“你那裏越來越紅火了。”
任秋風說:“就那樣,還好。”
過了一會兒,苗青青說:“你,急著要嗎?”
任秋風心裏實在是著急,就說:“噢。”
苗青青說:“聽說你那裏進了三個女大學生,一個比一個漂亮……”
任秋風不知該怎麼接這個話,隻有沉默。可又覺得沉默不妥,就有些尷尬地說:“也很、一般嘛。”
可苗青青話裏的醋味卻越來越濃:“不一般吧?有一個,挺會笑的,不還上了中央電視台麼。”
任秋風說:“那是廣告。”
苗青青說:“哦,廣告……”就這麼,話是一瓣一瓣的,劈開了說的,底裏透著悲涼。片刻,她又接著說,“那份,不知丟哪兒去了。要不……你再寫一份?”
任秋風著實有些惱火……可是,他又不能說什麼,沉默了一會兒,就硬著頭皮說:“也行。”這麼說著,他又掏出一支煙,趁著掏煙的功夫,又從兜裏掏出了一份“離婚協議書”。
他是有備而來。他怕萬一她說找不到了……結果,還真讓他猜中了。他把這份放在茶幾上,說,“我帶了一份。你看看,要沒啥的話……簽了吧。”
苗青青笑了,她眼裏竟笑出了淚……她說:“到底是生意人了。”
任秋風很坦白地說:“是,我是生意人。”
苗青青用嘲諷的口吻說:“別又是一個歐也尼,葛朗台吧?”
任秋風不想鬥嘴,說:“青青,咱們就不要再……相互傷害了吧?”
苗青青默默地說:“你沒有傷害我,是我傷害你了。”
任秋風說:“不說了吧。過去的事,不要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