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後,兩人擦肩而過,仍然是微笑著。不管心裏想什麼,仍然是每一步都很有風度,高跟鞋的節奏一點也不亂……可是,江雪並沒有立即上樓,她站在,那裏,默默地望著上官的背影,像是要禮送她“出境”。
上官也覺得她背上有“螞蟻”,她背上爬滿了“螞蟻”。這個人,就像陶小桃形容的那樣,她心裏像是藏著一把衝鋒號,見人就“殺”,那日子,是一一刀奪的!
這時候,有一輛車開過來了,是“奔馳”。這輛奔馳車開到了她的身邊,慢慢停下了。那個人從車上走下來,拉開車門,說:“上車吧。”
上官什麼也沒有說,這時上官已顧不得說話了。她二話沒說,就上了“賊船”。這個時候,別說是賊船,就是裝滿炸藥的船,她也是會上的!
江雪是看著她上了那輛車的。有那麼一會兒功夫,江雪站在那裏,心裏像是長出了一把鋸……
然而,當那車開出博雅小區大門之後,上官突然說:“停車。”
老刀問:“怎麼了?”
上官說:“謝謝。我要下去了。”
四
悄沒聲地,上官獨自一人來到了大連。
大連是個海濱城市。這裏三麵環海,冬無嚴寒,夏無酷暑,氣候非常好。海邊上有很多當年外國人留下的歐式建築,那一棟一棟的小洋樓,有尖頂的、方頂的、圓頂帶浮雕的,造型都很別致。整個城市看上去幹淨極了,街上到處都是花草、樹木,天是那樣的藍,空氣也好,大海就在眼前,碧波萬頃,海天一色,還有那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漂亮女騎警……可上官到這裏來並不是度假期的。她也沒有度假的心情。她來,是參加最後一次會考和論文答辯的。早在兩年前,她就悄悄地報考了大連商學院的在職研究生,學的是國際貿易。這對心高氣傲的上官來說,也是不甘於人後的一種表現。
選學國際貿易,最初的時候,並不是想出國,而是想為任秋風的宏大設想做些準備。他不是要建商業帝國麼,不是要走向世界麼,上官雲霓本是打算要好好輔佐他的。可突然之間,這一切都用不上了。不能想,一想就讓人心痛。你一心一意奔著一個目標,可目標突然消失了……不過,既然上了,那就上完吧。有了這個文憑,真不行了,還可以去教學。上官就是這樣想的。她也隻能這樣想。
平時來參加考試,隻是很短的時間,考完就走。她一般都是早出晚歸,中午在學院食堂吃飯,晚上住在同學家裏。其實,來這裏讀研,也是這位要好的同學牽的線,她剛好有一套房子,兩人可以就個伴兒。可這一次,要兩三個月呢。況且,那同學已經結婚了,男人是個海員。暑期再住在人家家裏,顯然不太方便。這裏是海濱城市,有很多個人辦的家庭旅館。於是,上官就在學院附近租了個地方。
上官要考的課程就剩下兩門了,一門是《貿易經濟學》,一門是《國際市場營銷》。這對她來說,都不是太難。隻是畢業論文,在答辯之前,是要費些時間準備的。
來大連,上官心裏還暗藏著療傷的念頭。她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她想一個人悄悄地躲開,去麵對大海,讓那受傷的心慢慢平複、痊愈。所以,來這裏以後,每天下午四點,她都會帶本書到海灘上來,租上一把遮陽傘,一個人坐在那裏靜靜看海。這時候,手裏的書也許會翻上幾頁,也許一頁都不翻,就那麼坐著,默默地眺望大海。那浩瀚,那渺遠,那平靜,還有海麵上那滾滾的落日,都成了她治愈傷痛的藥物了。傍晚,她也常常一個人在海邊上散步。走在海灘上,望著雙雙對對前來度假的人們,她的心就像海浪一樣,會有些起伏……這時候,她的記憶一下子就複活了。往日的情形曆曆在目!特別是那懷胎十月、又一下子歿了的孩子,每每想起,都使她不由得傷心落淚……
在海邊上,也會有單個的男人,見她一個人走,借機湊上來搭訕。那目光像抹了黃漆的鉤子,很委瑣、下流。巴巴地說,小姐,要陪麼?她一句話就把人給頂回去了。她說:“姑奶奶正煩著呢!”說了,等人一走,她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她想,人急了,真會咬人。要不,這嘴裏怎麼就溜出一個“姑奶奶”呢?
待上官住下一段後,突然有一天,在海灘上,她居然又碰上了老刀。那天,她穿的是一件水洗布的白色連衣裙,眼上戴著一副防曬的墨鏡,脖裏束著一條天藍色的絲巾結,腳下是一雙白紅相間的細條縷空皮涼鞋,顯得靜、素、雅。那會兒,她正坐在海灘椅上愣神。隻見一個人手裏掂著一把塑料椅走過來。這人把椅子往陽傘下一放,坐下來說,“大公主,好閑哪。”
她扭頭一看,是老刀心想,這匹狼,他怎麼追到這裏來了?她懶懶地看了他一眼,說,“釣魚人,魚塘在那邊呢。”老刀說,“我改行了。不釣魚了。養魚。”她說,“是麼?”心裏卻說,狼,你不是窮得就剩倆錢了麼,還想怎麼樣?可往下,老刀隻說了一句話,就說得她心裏濕濕的。老刀望著她,說:“一個人在外,不寂寞麼?”
上官心裏一頓,知道他一上手就扣住了她的軟肋。是啊,有一點。有時候,心裏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