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浙江,經過一個冬季的枯水季節,桃花汛也過了,農曆四月,新安江水便到了水量最為充沛,慷慨地從它流經的各個堰口澆灌兩岸無邊稻田青苗的時節。江水而且是如此澄澈平靜,不禁使人聯想到《道德經》上那句“上善若水”的箴言,頓生無窮的感恩之思。

可今年所有的堰口都被堵住了,上天恩賜的新安江水被兩岸的大堤夾著白白地向下奔流。張居正等人的預見全被言中,朝廷改稻田為桑田的國策一開始推行,就給浙江的百姓帶來了災難。淳安縣境內的新安江大堤上,這時竟站滿了挎刀執槍的士兵和衙役,杭州知府馬寧遠帶著屬下的淳安知縣常伯熙、建德知縣張知良正在強製推行改稻為桑的國策。

大堤上,一眼望不到頭跪著的全是百姓,個個臉上全是絕望。大堤下的稻田旁,是一列整齊的戰馬,馬上都是身穿嵌釘鎧甲的士兵。

“踏苗!”馬寧遠一聲吼聲。

馬隊驅動了,無數隻翻盞般的馬蹄排山倒海般掠去。不是戰場,也沒有敵兵,馬蹄下是幹裂的農田,是已經長有數寸高的青苗。雜遝的馬蹄聲中,無數人的哭聲接踵而起。馬隊踏過一丘苗田,又排山倒海般踏向另一丘苗田。

“插牌!”這一句吼聲是馬寧遠身邊的常伯熙和張知良發出的。

幾個衙役扛著木牌奔向已被踏過的苗田。木牌被一個衙役向苗田的正中一戳,另一個衙役掄起鐵錘把木牌釘了進去。木牌上赫然寫著“桑田”兩個大字!

哭聲更大了,馬隊仍在排山倒海般向前麵的苗田踏去!

“爹!”突然,一個女人驚恐的叫聲在眾多的哭聲中響起!

許多人驚恐的目光中,一個老人拚命地跑向苗田,跑向馬隊即將踏來的那丘苗田!

馬隊仍在向前奔進。那個老人跑到苗田正中撲地趴了下來,臉緊緊地貼在幾株青苗之間的田地上,張開的兩條手臂微微向內圍成一個圓形,像是要護住自己的孩子,護著那些已經有些枯黃的禾苗。馬隊離那老人越來越近了。

“反正是死!”一個青壯漢子一聲怒吼,“拚了吧!”吼著,他騰身一躍,飛也似的奔向老人趴著的那丘苗田。緊接著,一群青壯的農民躍身跟著奔向了苗田。

馬隊仍在向前奔進,他們的前麵,趴在地上那老漢的身前列起了一道人牆。馬上的士兵們都緊張了,許多目光都望向馬隊正中那個軍官。那軍官開始下意識地往回拉手裏的韁繩,許多兵士也開始拉手裏的韁繩。可奔馬的慣性仍在向人牆奔去。馬隊中那軍官臉上流汗了,手裏的韁繩開始緊往後拉。所有的兵士都把韁繩拚命往後緊拉。相距也就不到一丈,馬隊愣生生地停下了!許多馬在狂躁地噴著馬鼻,許多隻馬蹄在狂躁地刨著地麵。

“刁民!”建德知縣張知良跺了一下腳,接著望向他身邊的馬寧遠。

“是反民!”淳安知縣常伯熙厲聲接道,“剛才就有人公然說‘反了’!”

“是誰說反了?”馬寧遠的臉青了。

“卑職看清楚了。”常伯熙將手一指,“是那個人!”

“抓起來!”馬寧遠一聲低吼。

一群衙役拿著鐵鏈和戒尺奔了過去。不一會,那個帶頭擋馬的漢子已經被鐵鏈拉了過來,還有十幾個漢子也被鐵鏈拉了過來。

原來都還跪著的百姓都站起了,開始騷動,騎兵和步兵軍士的刀和槍組成了陣勢,擋住了那些哭喊著的人群。

幾個漢子被鐵鏈套著,拉到了那幾個官員麵前。一直麵色鐵青的馬寧遠:“剛才說‘反了’的人是誰!”

“是我。”帶頭的那個漢子竟然立刻答道。常伯熙和張知良都是一怔,接著對望了一眼。

“好!敢說敢認就好。”馬寧遠望了一眼那漢子,又把眼望向了一邊,接著問道:“叫什麼名字?”

那漢子:“齊大柱。”

馬寧遠:“幹什麼營生?”

那漢子:“本地桑農。”

“桑農?”馬寧遠又轉過頭來審視那漢子,“桑農為什麼要來帶著稻農鬧事?”

那漢子默了一下,答道:“心裏不平。”

“好,好。是條漢子!”馬寧遠一邊點著頭,突然加重了語氣,“你在王直那兒當什麼頭目?”

“王直?”那個帶頭漢子一愣,“哪個王直?”

馬寧遠:“倭寇頭子王直!”

那帶頭漢子一怔,緊接著大聲答道:“不認識。”

“到時候你就會說認識了。”馬寧遠的臉又鐵青了。說完這句,他麵對黑壓壓的百姓,大聲說道:“改稻田為桑田,上利國家,下利你們!這麼天大的好事,就是推行不下去!今天居然還聚眾對抗!現在明白了,原來是有倭寇在煽動造反!”

這可是天大的罪名。馬寧遠幾句話一說,剛才還騷亂哭喊的人群一下子死一般的沉寂了。

馬寧遠接著大聲令道:“繼續踏苗!敢阻撓的有一個抓一個,和這幾個一同押往杭州!”

常伯熙和張知良又同聲向苗田的騎軍大聲吼道:“踏!”

馬隊又向前麵的苗田踏去,馬蹄過處是一片片倒伏零亂的青苗!

突然,騎軍中那個領頭的軍官目光中露出了驚色,開始勒身下的坐騎。他望見大堤上一行五騎向大堤這邊飛馳而來。漸馳漸近,許多人都看清了領頭的騎者頭盔上鬥大的紅纓和肩背後那襲外黑內紅的披風在急馳中向後翻飛。

“是總鎮大人!”那軍官失口叫道,勒住了韁繩。他認出了這個身著三品鎧甲的人便是自己這群官軍的頂頭上司,現任浙江台州鎮總兵戚繼光。

苗田裏的馬隊都齊刷刷地停下了。

五騎奔馬越來越近了。堤上的步軍士兵立刻向前跑去,在大堤上列成了整齊的兩行。

馬上的戚繼光卻在離那兩行步軍還有數丈遠的地方猛地一勒韁繩,五騎馬倏地整齊地停住了。

戚繼光的目光望向了苗田中的騎軍,那隊騎軍這時已驅著馬跑向大堤。很快,騎軍馬隊都登上了大堤,在步軍的前麵都下了馬,也分成兩行排成隊列。

戚繼光這才策著馬慢慢走到兩行騎軍的中間,目光先是望了望堤上的人群,接著又望向堤下幹裂和青苗雜遝的農田。他的目光是那樣的冷,冷得列在那裏的步騎官軍一片沉寂,連馬都一動不動。

軍隊的突然躁動,直到這時才讓馬寧遠和常伯熙、張知良明白是戚繼光來了!

常伯熙:“他來幹什麼?”

張知良:“不會是來把兵調走的吧?”

“兵是部院調給我的,他調不走。”馬寧遠說著,大步向戚繼光走去。常伯熙和張知良也緊跟著走去。

“調兵的時候你恰好不在。”馬寧遠大聲地走近戚繼光,“部院的調兵令我可給你留下了。”

戚繼光這時竟不理他,而是把目光狠狠地盯向他麵前那個騎軍軍官:“這些青苗是你帶人踏的?”

那軍官一凜:“是屬下……”

“啪”的一聲,戚繼光手裏的馬鞭閃電般在那軍官的臉上閃過,那軍官的臉上立刻顯出一條鮮紅的血印!那軍官被重重地抽了一鞭之後反而站得更直了。

戚繼光緊接著厲聲問道:“還有誰踏了青苗,都站出來!”

那些踏過青苗的兵士從馬側向馬頭跨了一步,依然是整齊的兩行。戚繼光策著馬從站著的這兩行兵士中間行去,手上的馬鞭左右飛舞,一鞭一道血印,每個被抽的士兵都反而挺直了身子。馬還在穿行,鞭還在飛舞。

常伯熙和張知良懵了,衙役們懵了,遠遠的那些百姓也懵了,馬寧遠的臉卻越來越青了。

戚繼光手中的馬鞭停了,接著向那些官兵大聲說道:“又是斷水,又是踏苗!當兵吃糧,你們吃的誰的糧!”

“當然是皇糧!”馬寧遠這時還有什麼不明白?當下大聲接道。

戚繼光這時也不能不理他了,望向了馬寧遠:“皇糧又是哪來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馬寧遠聲音更大了,“皇糧當然是皇上的!”

“說得好!”戚繼光的目光犀望著馬寧遠,“那你們斷的就是皇上的水!踏的就是皇上的苗!”

這話立時把馬寧遠頂在那裏,那張臉憋得鐵青。

戚繼光又不再理他了,坐直了身子,望向他的那些士兵:“知道斷皇上的水,踏皇上的苗是什麼罪嗎?”

“死罪!”所有的士兵居然都大聲回答,顯然他們都知道自己將軍問話的用意。

“明白就好!”戚繼光大聲令道,“集隊!回兵營!”

所有的兵士都開始跑向他的麵前集隊。

百姓們明白過來了,開始有人喊叫:“他們還抓了人,戚將軍,叫他們放了我們的人吧!”

“放人!”

“放人!”

許多聲音響了起來!

戚繼光卻不再看百姓一眼,繼續望著自己的士兵集隊。

“這、這到底是和我們對著幹,還是和朝廷對著幹!”常伯熙氣急敗壞。

“府台大人,不能讓戚繼光把官兵帶走。”張知良也慌了,急忙向馬寧遠說道。

馬寧遠衝向戚繼光大聲嚷道:“戚繼光,你的官兵可是部院調給我的,你沒有權利帶走!”

戚繼光聲音冷冷的,卻十分堅定:“我的兵要去打倭寇。”

馬寧遠:“有調令嗎!”

戚繼光:“當然有。”

馬寧遠:“誰的調令?”

“有調令也用不著給你看。”戚繼光冷笑道,“想知道,去上麵問。”

“我知道你的來頭。”馬寧遠瞪圓了眼睛,“是不是那個譚綸下的調令?”

戚繼光默了一下,不再理他,繼續看著官兵集隊。

馬寧遠站到了戚繼光的馬頭前:“戚繼光,你是部堂的人,我也是部堂的人,想反水,沒有好下場!”

戚繼光望著他這張臉,冷冷一笑,將頭低了下來,低聲道:“你既是部堂的人,我就勸你一句。把抓的這些人都放了。要不然我的兵馬一走,他們不準就會把你扔到河裏去。”說完這句,他猛的一勒韁繩,大聲命令道:“走!”

那匹馬揚蹄奔去。

整齊的蹄聲和步聲,所有的官兵掠過孤零零地站在那兒的馬寧遠,緊跟著戚繼光的那匹馬奔去。

百姓人群開始湧動了,黑壓壓地向大堤上馬寧遠他們的三乘轎子和十幾個衙役鎖住的那幾個人湧來。

“放人!”

“把人放了!”

百姓中又起了吼聲。

常伯熙和張知良首先恐慌了,同時靠向馬寧遠。常伯熙神色慌張地請示道:“府台大人,放人吧。回到杭州……”馬寧遠凶狠的目光瞪向了常伯熙和張知良:“怕死了?怕死就把紗帽留下,你們走。”

常伯熙和張知良怔在那裏。

馬寧遠轉對那些也已經驚慌的衙役:“不許放人!”緊接著他一個人向那些湧來的百姓人群迎了過去。

百姓們站住了。馬寧遠厲聲地說道:“本府台現在就一個人站在這裏!敢造反的就過來,把我扔到這河裏去!”

湧動的人群竟然被他的氣勢鎮住了,整個大堤上是死一般的沉寂。

馬寧遠依然麵對百姓:“改稻田為桑田是朝廷的國策,你們要麼自己改,要麼賣給別人改,死一千個人,一萬個人,全浙江的人死絕了也得改!戚繼光把兵帶走了,朝廷還有百萬官兵!聚眾對抗,本府台這條命陪著你們!”說到這裏,他大聲吼道:“先把這幾個倭賊押回杭州!”

常伯熙緩過神來了,大聲對衙役們說道:“押著人,走!”常伯熙、張知良和衙役們押著那幾個人開始向前走了。

這時的馬寧遠才慢慢轉過身,向前走去。

百姓們竟是如此的善良,又是如此沒有退路,所有的人都不再騷亂,也沒有散去,都跟著馬寧遠一行走去。

“這麼多人,真跟到杭州,事情就鬧大了。”常伯熙臉上流著汗,跟到馬寧遠身邊說道。

“事情已經大了!”馬寧遠大步走去,“到了杭州,見到部堂大人再說!”

新安江水還是那樣平靜地流著,就像它身旁大堤上平靜蠕動的人群。

被馬寧遠他們稱為部堂大人的浙直總督兼浙江巡撫胡宗憲,這時正無奈地被江南織造局兼浙江市舶司總管太監楊金水拉著在織造局大廳裏和一群西洋商人看絲綢花樣。

一記一記的堂鼓,不是一聲一聲敲動人的耳鼓,而是一下一下在敲動人的心旌!這樣的堂鼓聲隻有到了大明朝的嘉靖年間才能達到這種不帶煙火氣的境地。伴著堂鼓聲而起的是那種也隻有到了大明朝的嘉靖年間才有的曲笛聲,這笛聲明明就是眼前坐在那兒的笛師吹出的,卻讓人感覺到它是從偌大的廳堂上方那遙遠的天空傳來。

這是中國曆史上最偉大的藝術形式之一——昆曲剛剛成熟的時候,這時在這裏演奏的是從蘇州請來的天下昆曲第一班。

伴著昆曲的演奏,像是一片雲,又像是一溪流水,一匹偌長的絲綢拂著大堂正中那條扶手欄杆中間長長的樓梯向上流去。拂過樓梯的絲綢像是有顏色,又像是沒有顏色;有圖案,又像是沒有圖案;一丈,兩丈,三丈,四丈、五丈。長長的絲綢的那端是披在一個苗條女子的肩上。堂鼓聲和曲笛聲所演奏的這隻曲牌拿捏得竟是如此天衣無縫,那披著絲綢的女子剛走到了二樓梯級的盡頭,回眸一笑,曲牌也終了。

地麵大廳堂的北邊,也就是那一座長長的樓梯的對麵響起了拊掌聲。

坐在一長排椅子上的人都含笑站起了。正中間那人便是胡宗憲,緊挨在他左側的是今天掌盤子的楊金水,站在他右邊的是浙江布政使鄭泌昌和浙江按察使何茂才。再兩邊便是五個衣著華麗的富商。這幾個富商一眼就能看出“非我族類”,其中兩個高鼻深目,另三個皮膚特別黝黑,剛才的掌聲就是他們拍出來的。

“掌燭!”楊金水帶著笑尖聲命道。

立刻便有兩行隨從一人手裏擎著一個點燃的燭台從大廳兩側的兩道門中走了過來。楊金水和鄭泌昌、何茂才還有那幾個異域富商每人從一個隨從手裏接過一支燭火。唯有胡宗憲的手沒有伸向燭台,鄭泌昌、何茂才立刻向他詢望過去。

胡宗憲清臒的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笑:“楊公公和你們領著看吧。”

楊金水笑著接道:“部堂大人這一向也著實累了,可我們也不敢讓您走。您還得在這兒坐著歇歇,待會兒能賣出多少絲綢運往西洋,派多少兵船護送,都得您拍板呢。”

說到這裏,他笑對著身旁的鄭泌昌、何茂才和那幾個異域商人:“來,來,咱們去看貨。”

說著,他擎著燭台在前,向仍然拂在樓梯上的那匹絲綢走去,一邊走一邊又尖聲說道:“滅燈!”

是早就準備好的,原來高掛在二樓回廊上的每盞燈籠旁站著的人立刻挑滅了那些燈籠。高大的廳堂立刻暗了下來,隻有那幾個人手裏擎著的燭火在廳堂中央浮出一團光圈。

在手中燭光的照射下,楊金水的麵容更明晰了,那是一張典型的太監的臉。他擎著燭率先向正中的樓梯走去。商人們便跟在他們的後麵,一行人舉著燭火走近了樓梯,走近了那匹絲綢。

胡宗憲一個人在那一排空椅子中間又坐下了,慢慢閉上了眼睛。站在大廳門口的總督署親兵隊長手臂上挽著一件披風立刻輕步走了過來,將那件披風輕輕地蓋在胡宗憲身上,又輕步退了回去。

楊金水、鄭泌昌、何茂才領著那幾個商人沿著絲綢兩側登上了前幾級樓梯,立刻便有兩個隨從在樓梯的下端一人一角扯起了絲綢,那匹絲綢前端一丈多被抻離了梯級。

“請看。”楊金水把手中的燭光照了過去,其他幾個人也把手中燭光照了過去:

——蝴蝶的翅,蜜蜂的翼,都像是能從翼翅的這邊透看見翼翅的那邊,更難得的是每隻蝴蝶,每隻蜜蜂身上的花紋顏色細看都有不同,而且每一片翅、每一片翼飛張的幅度都不一樣,卻又都是實實在在在飛,繞著一朵朵尚未綻開的花蕾在飛!

幾個商人報以回笑,但仍保留著矜持。

“請往上看。”楊金水領著一行又登上了第二段梯級。

樓下的兩個隨從扯著絲綢的兩角往後退了一步,絲綢的第二段又被抻離了梯級。

幾盞燭光同時照了過去:

——還是那些蝴蝶,還是那些蜜蜂,還是那些花,蝴蝶和蜜蜂也還是在繞著一朵朵花飛。

幾個商人互望了一眼,雖然仍帶著笑,卻露出了些不以為然。

楊金水卻不笑了,將女人般白皙柔軟的手指向了中間的一朵花:“先看這朵花,仔細看看。”

燭光和人頭都湊近了絲綢。

須細看,還須是行家,才能看出這朵花較前一段的花蕾確實有些不同——花瓣已經微微張開!

“開了!”這是那個麵色黝黑的商人脫口說出的,顯然這個人經常到大明朝來做生意,會說中國話,但帶著拗口的吳音。

“在行!”楊金水笑著誇了一句,“前麵那一段按你們西洋鍾的說法是早上七點穿的,花還是朵子,因此蝴蝶蜜蜂隻是繞著飛。”說到這裏楊金水望著那個說中國話的商人。那個商人立刻用另一種語言向其他幾個商人翻譯楊金水剛才那段話。那幾個商人立刻會意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