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亂境的趙頊依然保持這一個太子應有的豪邁氣概,但顯然此時不是顯擺他太子身份的時候,趙頊也不是個愛擺架子的人,大宋的中樞之地,趙家的立國之根本已成了滿目瘡痍哀號遍地的骷髏場,他的心中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感到沉重和悲痛,但救命之恩,自當言謝。
“天不亡我大宋此乃天意,老天需要你力挽狂瀾,聖上需要你支撐社稷,大宋的子民需要你救其於水火,太子不必謝我,如果要謝的話,還是好好想想如何善後,如何處理這遍地的哀民,如何為他們重建家園,依我看這次的地震可能還遠不止在東京發生,可能在其他的地方也會有,當今之第一要務,便是立即讓各地呈報災情,再做決斷!”
趙頊劍眉緊鎖,方才他還在為劫後餘生感到慶幸,但隨之而來的滿目瘡痍卻讓他倍感痛楚,這是一場誰都無法阻止的災難,趙頊覺得十分無力,但趙子凡的話卻如晴天霹靂打醒了陷入迷惘的趙頊,讓他意識到現在一切的負麵情緒都不應該出現在他趙頊的心中。
他是太子,他是大宋儲君,他必須給所有人帶來一個積極向上的形象,必須讓所有人都堅信,這座廢墟在不久的將來又會變成繁華如煙的東京城。
趙頊擔心的還不止這些,英宗的身體已經到了輕弩之末,他還能經受住這個巨大的打擊嗎?如果父皇英宗支撐不過,他趙頊能夠接過這個爛攤子嗎?
“李高,回宮!”趙頊劍眉深鎖,對著趙子凡遙遙抱拳,以民間之禮對趙子凡表示了感謝,說完便大步流星的離去。
米芾、趙氏夫婦、鐵蘭所有人都蜷縮在一個荒草堆旁,種人腹中饑餓,不得已隻得回去民信局廚房,拿出了些吃的,盡管這些吃食上麵布滿了灰塵,但眾人還是一身不吭的吃了下去。
趙子凡呆呆的站在原地,災難過去之後的哀號聲,讓他突然想起了歐陽汐,地震時那位韓公子的迎親隊伍正在路上,她會不會……趙子凡不敢再往下想。
“我要去找一個人!”趙子凡將自己的那一份吃食塞到了鐵蘭手中。
鐵蘭望著眼瞼仍上留有血跡的趙子凡,他的眼中滿是歉意,但也異常的堅定。鐵蘭對趙子凡可謂一片癡心,她的愛完全出自真心,而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格外的珍惜同時也特別喜歡耍些小性子,來圈住丈夫的心,可是經過這場巨大的災變,她從趙子凡的眼中讀懂了一些什麼,她似乎明白了自己永遠代替不了歐陽汐在他心中的地位,盡管十二萬分的不願意,但她知道現在不可能留住他。
“如果現在我站在這裏的是她,而不是你,我也一樣,會離開她,來找你,我隻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趙子凡踉踉蹌蹌的返身離去,鐵蘭忍住腳上的傷痛站起身來道:“相公…..路上小心,我……我等你回來!”
千言萬語盡在這最簡單的一句話中,這裏承載了一個妻子對丈夫所有的感情,更包含了鐵蘭的寬容,她天生就是一個愛呷醋,愛使小性子,喜歡丈夫寵著自己,將自己捧在手心底的姑娘,能說出這番話已經實屬不易,趙子凡回頭對著她微微一笑,朗聲道:“不管有沒有找到她,我都會回來,幫我照顧好爹娘!”
地震雖然已經過去,但一路上遍地的瓦礫,橫七豎八的房梁,和塌了的土牆,幾乎讓他認不出來哪裏才是通往禦街的路。
十天的奔襲,歐陽汐的婚禮,山河變色的地震,接著又是一場殊死的搏鬥,趙子凡的身體仿佛已經被榨幹了最後的一絲力氣,他僅靠著腦中殘存的意誌支撐著自己,向禦街的方向踉踉蹌蹌的跑去。
趙子凡眼前一陣黑,一陣金星亂冒,頂著隨時昏厥的危險,趙子凡終於來到了禦街前,而禦街的西側果然有一支浩浩蕩蕩的喜慶隊伍,而這支隊伍此時卻是人仰馬翻,那三十多歲抹了四層脂粉的半老喜娘,被一匹翻倒的馬兒給帶了一下,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坐在地上大聲嚎哭,而原本抬著八抬大花轎的轎夫們和敲鑼打鼓的老樂師們早已跑的人影都不見一個,想想也是誰要是遇上了這樣的變故,都會抱頭鼠竄,畢竟保命要緊啊!
隻有韓家的家丁下人們依然忠守著自己的崗位,這些人邊哭啼著邊收拾著殘局,披掛紅色彩線的器物嫁資散亂了一地,大紅檀木香中予以吉祥之意的粳米、蒲、葦、卷柏、嘉禾、長命縷、五色絲、合歡鈴、九子墨、祿得香草等物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