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祿山兒範陽造反(1 / 3)

詩曰:愁見幹戈起四溟,恨無才術濟生靈。

不如痛飲中山酒,直到太平方始醒。

話說雷萬春在飯店中尋問哥哥雷海清住處,忽見旁邊一人向他說道:"看你威風凜凜,相貌堂堂,似非凡品,為何去尋那瞽目的雷海清?況他不過是梨園一個樂工,難道你去屈膝嬖人,枉道希求進用麼?雷萬春道:"台兄在上,俺非是屈膝嬖人。俺乃涿洲雷萬春,向來流落巴蜀,因海清是俺家家兄,故此要來見他。"那人道:"如此小弟失言了。"萬春道:"請問台兄尊姓大名?"那人道:"小弟姓南名霽雲,魏州人也。一身落魄,四海為家,每歎宇宙雖寬,英雄絕少。適才見兄進來,看來果是好漢,故此偶爾相問。若不棄嫌,到小弟房中少坐,敘談片時,不知可否?"萬春道:"無意相逢,盤旋如此,足見甚情,自當就教!"霽雲遂邀萬春到房中敘禮坐定。萬春道:"請問南兄來此何幹?"霽雲道:"小弟有個故人,姓張名巡,乃南陽鄧安州人氏。先為清河縣尹,後調其源。近聞他朝覲來京,故此特來尋他。我到得長安,不想他又升了睢陽守禦使,出京去了。我,如今不日就要往睢陽,投見他去。"萬春道:"兄要見他何幹?"霽雲道:"我見奸人竊柄,民不聊生。張公義氣淩雲,忠心貫日。我去投他,不過是輔佐他與皇家出一臂死力耳。"萬春道:"既如此說,原來與不才誌同道合,俺恨未得遭逢,時懷憤恨。既兄遇此義人,不才願隨驥尾,敢求台兄攜帶同往。"霽雲道:"若得兄同心協力,當結為刎頸之交,生死相保,患難相扶。"萬春道:"如此甚妙,請受我一拜。"弄雲道:"小弟也該一拜。"兩人跪下對拜下四拜,萬春道:"明日去見過家兄,便當一同就道。"霽雲道:"既為異姓骨肉,汝兄即我之兄也,明日當同去拜見。"是晚,霽雲將銀子付與主人家,備了夜飯,二人吃了,各自睡下。

明日,二人攜手入城。問到西華門羽霓院前,萬春去門首通報進去。不多時,守門人出來請道:"請二爺進去,小人在前引導。"將南、雷二人引到典樂廳上,早見雷海清身穿繡披風,頭戴逍遙巾,閉著一雙眼睛,由清秀童子扶著出來,倚著柱子立定,仰著臉,挺著胸,望空裏隻管叫道:"兄弟來了麼?在哪裏?"萬春向前扶著道:"哥哥,愚弟在這裏。"定睛一看,見海清鬢發已斑,須髯半臼,不覺愁眉,滾下淚來。便道:"愚弟在此拜見哥哥。"捧著海清的腰跪將下去,海清也忙跪下同攜手起來,萬春道:"弟有個盟兄南霽雲同在此拜你,海清又望著空裏道:"瞽目之人,失於迎迓,快請來相見。霽雲向前施禮道:"霽雲拜揖了。"海清慌忙回了揖,道:"此間有子弟們來打混,可請到書房中去坐。"便吩咐安排筵席。

三人同入書房,南霽雲坐了客位,海清坐主位,萬春坐在海清肩下。海清將手在萬春頭上隻管摸,便嘻嘻笑道:"兄弟身材長得一發雄偉了,須兒也這般長了。好!好!祖宗有幸與雷氏爭氣者,必吾弟也。"萬春道:"愚弟十年不見哥哥,失於候問,不想哥哥的須發這般花了。海清聽了,掉下淚來,道:"我為朝廷選用,不得回家,我又將女兒累著兄弟,不知如今曾將她嫁人否?"萬春道:"若謂侄女,哥哥放心,愚弟已替他配得個絕妙的好對頭了。"海清道:"嫁了誰人?"萬春便將遇了鍾景期,將侄女嫁他,隨他赴任的話一一說與海清聽了。

海清道:"好!好!那鍾景期是劾奏李林甫的忠臣,女兒嫁得他我無憾矣。"萬春道:"如今李林甫那廝怎麼了?"海清道:"他當日竄貶鍾景期之後,不知那虢國夫人為甚切齒恨他。與高力士、楊國忠常在聖上麵前說李林甫弄權欺主,擅逐忠良。

聖上遂罷了他的相位。他便憂憤成病而死了。"萬春道:"那李林甫已死,朝廷有幸了。"海清道:"咳!你那裏知道,還有大大的一樁隱憂哩!自李林甫死了,安祿山沒了裏應,隻靠一個貴妃娘娘,那楊國忠又著實怪他,也常奏他的反情。祿山立腳不住,央貴妃說個人情,到封他為東平王。主領範陽、平廬、東河三道節度使,兼河北諸路采訪置行台仆射,統屬文武,節製將領,駐劄範陽。

二月前赴任去了。"南霽雲大叫道:"不好了!祿山此去,正在是猛虎歸山,青龍入海,天下自此無寧日矣。"海清道:"我乃殘廢之人,已不能有為,然每故雍門之琴,便思係漸離之築。南兄與吾弟如此英雄,怎不進身效用,以作朝廷保障。霽雲道:"不才正有此意,故欲同令弟前投張睢陽處,隻是賢昆玉闊別數年,方才相見,恐怕不忍速遽令分袂。"海清道:"大丈夫誌在四方,何必做兒女子恩愛牽纏之能。霽雲拍掌大笑道:"妙!妙!優伶之中有此異人,幾乎失敬了。"話說之間,外麵酒筵已定,請出上席。那雷海清雖是個小小的樂官,受明皇恩賞極多,所以作事甚是奢華。筵席之間,就叫幾個梨園子弟來吹彈歌舞,這是他本色當行。不消說,海清就留霽雲與萬春住了數日。霽雲、萬春辭別,海清又治酒送行,二人別了他出城,到寓所取了行李,一齊上馬登程,向睢陽城進發。

在路登山涉水,露宿風餐,經了些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棲霜。不一日,來到睢陽,進城歇下,在店中各脫下路上塵沙衣帽,換了潔淨衣服,帶在包中。霽雲寫了名帖,萬春向未曾見麵過的,不敢冒瀆,備了揭帖,叫店小主跟了,逕投守禦使衙門上來。恰值張巡升堂理事。隻見鬧嚷嚷的健步軍牢,憔番番的旗牌聽用。也有投文的,也有領文的,也有奉差的,也有回話的,也有具呈的,也有塘報的,軍民奔走,官役趨蹌。南、雷二人站了半晌,不得空處。見有一個中軍,但走進轅門來,霽雲便向前作揖道:"若是張老爺堂事畢了,敢煩長官通報一聲,說有故人南霽雲相訪。帖兒在此,相懇傳進。"中軍道:"通報得的麼?"霽雲道:"豈敢!有誤長官。"中軍道:"如此少待。"說罷,進去了。又隔了一會,那中軍飛也似奔出來道:"南爺在哪裏!老爺請進相見。"南霽雲說道:"有勞了。"整衣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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