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明皇幸蜀時節,因事情急迫紛杳,遺下許多內監宮娥在宮,如今都被安祿山差遣。一時領了旨意去安排。祿山教安慶緒、尹子奇、史思明隨著擺駕,至宜春院中,上筵坐定,安慶緒等輪流把盞,早有許多梨園子弟進來,隻見那第一對是樂官李龜年,頭戴天青巾,腰係白玉帶,身穿錦團花袍,後邊一個童子手執繡龍青幡一首,上麵用大珠子串成"東方角音"四個大字。旁邊,兩個童子手執小青幡二首,也各用珠子串成四字。左邊幡上是陽律太簇,右邊幡上是陰呂夾鍾,幡下有子弟二十人。俱戴金花在頭,穿著青彩金花彩舞衣,擺列在東邊立定。
第二隊樂官是馬仙期,頭戴絳紅巾,腰係珊瑚帶,身穿紅錦團花袍,後麵一個童子手執繡龍紅幡一首,用翠羽貼成"南方徽音"四個大字。兩邊兩個童子手執小紅幡二首,也各用翠羽貼成四字,左邊幡上是陽律仲呂,右邊幡上是陰呂蕤賓。幡下有子弟二十人,俱戴金花在頭,穿著紅繡織金花彩舞衣,擺列在南邊立定。
第三隊樂官雷海清頭戴月白巾,腰係白玉帶,身穿白錦團花袍。後邊一個童子手執繡龍白幡一首,上用赤金打成"西方商音"四個大字。旁邊兩個童子手執小白幡二首,也各用赤金打成四字,左邊幡上陽律夷則,右邊幡上是陰呂南呂,幡下有子弟二十人,俱戴金花在頭,穿著白綾繡金花彩舞衣,擺列在西邊立定。
第四隊樂官張野狐,頭戴皂紗巾,腰係墨玉帶,身穿黑錦團花袍,後邊一個童子手執繡龍皂幡一首,上用銀子打成"北方羽音"四個大字。旁邊兩個童子手執小皂幡二首,也各用銀子打成四字。左邊幡上是陽律應鍾,右邊幡上是陰呂黃鍾,下有子弟二十人,俱戴金花在頭,穿著黑繡織金花彩舞衣,擺列在北廂立定。
第五隊樂官是賀懷智,頭戴赭黃巾,腰係密臘帶,身穿黃錦團花袍,後邊一個童子手執繡龍黃幡一首,上用寶石綴成"中央宮音"四個大字。旁邊四個童子手執小黃幡四首,也各用寶石綴成四字,前麵幡上陽律姑洗,右麵幡上是陰呂林鍾,左麵幡上是陽律無忌,後麵幡上是陰呂大忌。幡下有子弟四十人,俱戴金花在頭,穿著黃繡織金花彩舞衣,擺列在中央立定。上按著九宮八卦,中按著四時五行,下按著五音十二律。一共五個樂官,統領子弟共一百二十名,都持著鳳蕭鶯笛,象管鸞笙,金鍾玉磐,吹打的吹打,歌舞的歌舞,李龜年羯鼓,賀懷智琵琶,馬仙期箜篌,雷海青的秦箏,張野狐手拍,各執一絕,通是絕精的妙技。一時彈唱起來,眾子弟相和,唱出一套曲子。
步步嬌廣寒宮,淒涼無人到,玉杵臼頻春搗,婆娑樹影高。碧海青天,瑞雲籠罩,瓊瑤殿鎖無聊,嬸娥應悔偷靈藥。
醉扶歸你道素娟娟,出落偏波俏,誰知冷清清,長夜倍蕭蕭。杳冥冥,鶴唳響中宵。爍熒熒,一派清光照。不知是銀贍醮影入池塘,乍驚看,錯認樓台倒。
皂羅袍最是添歡添惱,論歌樓舞榭,酒社詩舫,冰輪偏喜助人豪,月陰花影秋千笑。隻有長門冰巷,霜寒路遙;更有城樓邊塞,雲低樹高,這些時景實傷懷抱。
好姐姐步處似姬靜,俏環佩響,霓裳鮮皓,霞冠羽衣,扮的別樣嬌,人間少。翠翹樓帶真奇妙,掌上輕盈顫舞腰。
尾聲回頭不見人兒好,止剩得仙音嘹繞,惟有寒贍掛碧宵。
唱完此曲,那五首大幡,十二首小幡一齊移動,引著眾子弟往來旋舞,真是合殿生風,令人眼花撩亂。舞完,又依舊分開立定,再奏細樂。安祿山大笑道:"真好看,真好聽,快活!決活!孤家向來雖蓄大誌,隻因明皇待我甚厚,所以不忍,意欲待他宴駕了方始舉事,我想楊國忠這廝屢次發我隱謀,激我做出這些事來,正所謂富貴逼人。一起兵時,呼吸間得了二十四郡,趕得明皇有家難奔,有國難逃。想他不知費了多少錢糧,用了多少心機,教成這班梨園子弟,自己不能受用,到留與我們作樂,豈不是個天數。"那安慶緒、史思明、尹子奇等一齊出席拜賀,安祿山又掀髯大笑。
這些樂人聽了安祿山這席話,一個個眼淚汪汪,低頭傷感,更覺歌不成聲,舞不成態。安祿山見了大怒道:"孤家連日在此飲宴,如何眾樂有悲感之聲,尹子奇與我下去查看,但有哭泣者,即時揪出廷前斬首。"尹子奇應聲執劍下階來看。
那眾樂人嚇得麵如上色,都將衣袖拭乾眼淚,假作歡容,隻有雷海清閉著眼睛,淚流滿麵,嗚嗚咽咽的哭個不住。尹子奇指道:"你這廝還要哭,不怕砍頭的麼?"雷海清大叫一聲,將手中的箏兒擲在地下哭道:"我乃雷海清是也,雖是瞽人,頗知大義。我想食君之祿,不能分君之憂,惟有一死,可報君恩,怎肯蒙麵喪心伏侍你這反賊。"祿山大怒,喝叫快推出去砍了。尹於奇劈頭揪出,雷海清罵不絕口。尹子奇將他斬在凝碧池上。回身覆旨,乃複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