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冷落的滋味實在不好受。這是馬如龍第一次嚐到這種滋味,他終於發現了金錢的價值,實在比他以前想象中高得多。既然饑寒交迫,囊空如洗,他還是挺起胸膛,大步走了過去。
雖然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裏去,他的腳步還是沒有停。就在這時候,他看見了一匹白馬。他認得這匹馬,這匹馬好像也認得他,正看著他揚蹄輕嘶,這匹馬居然就是他的白龍駒。
馬係在一家酒樓下,樓上的窗戶裏忽然有個人探出頭來向他招手。這個人居然就是那個讓人覺得又絕、又妙、又有趣的醜八怪。她明明是往東去的,怎麼忽然又到了這個西邊的城市裏?
她大聲招呼:“上來,快上來。”馬如龍還在遲疑,她又大聲道:“你是要自己走上來,還是要我下來拉你?”他隻有苦笑,“我上去,我自己上去。”
酒樓上溫暖而寬敞,充滿了羊肉酥魚、茅台大曲和芝麻醬燒餅的香氣。
她一個人占據了一張可以坐得下八個人的位子,桌上擺著連八個人都吃不了的酒菜。她身上還穿著馬如龍那件狐裘,看著馬如龍道:“坐下,快坐下。”
馬如龍隻有坐下。她又大聲道:“吃,快吃。”
馬如龍隻有吃。他不想讓她過來拉他,也不想要她把羊肉塞到他嘴裏。她做事好像通常都不太給別人選擇的餘地。
看到馬如龍把一塊燉得極爛的小羊肉吞下肚,這女人眼睛裏才有了笑意,卻還是板著臉道:“年輕人不但要能餓,還要能吃,你不把這碗燉羊肉吃完,不管你想說什麼,我都不理你。”
馬如龍居然真的把一大碗燉羊肉都吃完了,還吃了兩個燒餅。
這女人又倒了一大碗酒給他:“吃飽了肚子,就可以喝酒了,快喝!”
這次馬如龍卻在搖頭道:“不喝。”
這女人道:“你是不是要我捏著你的鼻子灌下去?”
馬如龍不理她。他實在不相信一個女人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捏住他的鼻子。可是他想錯了。她居然真的捏住了他的鼻子。
她的臉雖然長得又醜又怪,一雙手卻長得很好看。而且纖秀光滑,柔若無骨。這是馬如龍第一次發現她身上居然還有個地方長得好看,他終於把這碗酒喝了下去。
自從那次在珍珠坊大醉了三天之後,他就滴酒不沾。他已決心戒酒。可是不管多有決心的人,在經過了他遇見的這些倒黴事之後,而且又被一個女人在大庭廣眾間捏住鼻子的時候,決心都會動搖的。
這女人終於笑了,道:“這樣才像話,一個人,如果連酒都不敢喝,算什麼男子漢!”
她又替他倒了一碗:“可是你放心,這酒裏沒有毒,我並不想毒死你。”
馬如龍既然已開了戒,索性就喝個痛快。他本來就想大醉一場,無論誰在他這種情況下,都會想大醉一場的。三大碗下肚,酒意上湧,他終於問道:“現在我是不是已經可以說話了?”
這女人冷冷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馬如龍問道:“你怎麼會跑到這裏來了?”
這女人道:“我高興來,就來了。”
馬如龍道:“你本來明明是往東邊去的。”
這女人說道:“可是我忽然想到西邊來。”
馬如龍道:“你不是在盯著我?”
這女人道:“你是不是以為你自己長得很漂亮,女人都要盯著你?”她忽然又冷笑,道:“我既不是杜青蓮的媽,又不是沈紅葉的娘,更不是那個臭和尚的祖奶奶,我為什麼要盯著你?”
馬如龍動容道:“你知道這件事?”
這女人道:“哼。”
馬如龍道:“你怎麼會知道的?”
這女人道:“哼。”
馬如龍道:“你是不是看見了馮超凡和絕和尚,是不是他們告訴你的?”
這女人連哼都不再哼一聲,又滿滿地替他加了一碗酒,一大碗。
馬如龍歎了口氣,道:“你喝酒是不是一定要用大碗?”
這女人終於回答:“是。”
馬如龍問道:“你為什麼一定要用大碗?”
這女人道:“隻有小婉喝酒才用小碗,我又不是小婉。”
小婉?馬如龍好像聽過這名字,聽邱鳳城說的,邱鳳城的情人就叫小婉,他荷包中那塊玉,就是小婉送給他的。
馬如龍忍不住又問道:“你也知道小婉?”
這女人冷冷道:“你問得太多了。”
馬如龍道:“可是你連一句都沒有回答。”
這女人道:“那隻因為你問的都是不該問的話,該問的你都沒有問。”
馬如龍道:“我該問什麼?”
這女人道:“你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酒,至少應該先問問我貴姓大名的!”
馬如龍道:“你貴姓大名?”
這女人道:“小婉喝酒用小碗,我用大碗喝酒,應該叫什麼?”
馬如龍道:“你叫大婉?”
這女人居然笑了笑,道:“這次你總算變得聰明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