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大主顧,是筆大生意。生意就是生意,你有東西要賣,別人就可以買,別人要買什麼,你就得賣什麼,別人要買多少,你就得賣多少。馬如龍看得出鐵震天的臉色已經變了,也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也變了。隻可惜他看不見張老實的臉色,隻聽見張老實在說:“我們這家雜貨店不能算太大,也不能算太小,店裏的貨不能算太多,也不能算太少,你一個人能全部搬得走?”
“我可以叫人來搬。”這位大主顧說,“隻要你開出價錢,我就付,就去叫人來搬東西。”
叫人來搬,叫什麼人來?是真的來搬貨?還是來要命的?馬如龍沒有衝出去對付這位大主顧。他忽然有了種奇怪的感覺,覺得外麵的那個老實人一定有法子可以對付的。
張老實已經在說:“我隻不過是這雜貨店裏的夥計,這麼大的生意,我做不了主。”
“誰能做主?”
“我們的老板。”
“你們的老板在不在?”
“在。”張老實道,“就在裏麵,你可以進去問他。”
“我不進去,你叫他出來。”
“你為什麼不進去?”
“他為什麼不出來?”這位大主顧的態度很絕。
張老實的回答也很絕:“因為他是老板,不管是大老板,還是小老板,多多少少都有點架子的。”
大主顧好像不高興了:“他不出來,我什麼都不買。”
張老實忽然說出句更絕的話。“現在你不買也不行了。”他說,“所以你非進去不可。”
鐵震天一直在很專心地聽著他們說話,眼睛裏一直帶著思索的表情。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小,在裏麵每個字都可以聽得很清楚,他本來用不著這麼專心去聽。
他一定是在分辨這位大主顧說話的口音,以前他一定聽過這個人說話。馬如龍正想問他,是不是知道這個人的來曆,鐵震天已經說了出來。
“王萬武!”他的聲音略帶緊張,“小心你那夥計的兩條臂。”
武林中隻有一個王萬武,他的分筋錯骨手、大力鷹爪功獨步江湖,他的心之狠、手之辣,也跟他的武功同樣有名。隻要他一出手,就必定是對方的重要關節,跟他交過手的人,不死也得殘廢。
現在他已經出手,鐵震天的警告已經太遲了,馬如龍已經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聲音。很輕的聲音,但卻很刺耳,從耳朵一直刺入心裏,一直刺入胃裏,一直刺入骨頭裏。
馬如龍隻覺得胃部在收縮痙孿,自己的關節仿佛也酸了。不管張老實是不是真的老實人,總是他的夥計,已經跟他共同生活了三個月另二十一天。
奇怪的是,他隻聽見了骨頭碎裂聲,並沒有聽見慘呼聲。隻有兩種人能夠忍受這種痛苦而不叫出來,一種是骨頭奇硬的硬漢。另外一種是死人,或者是已經暈過去快要死的人。
馬如龍想衝出去,鐵震天也想衝出去,但是他們還沒有出去,外麵已經有個人進來了。這個人是倒退著進來的。這個人左臂右肘的關節都已被擰斷。這個人已疼出了滿臉冷汗,滿身冷汗,卻還是忍耐住不肯叫出來。
這個人是條硬漢,江湖中每個人都知道王萬武是條硬漢。這個人居然不是張老實,是王萬武!以分筋錯骨手名震武林的淮南第一高手王萬武,曾經折斷過無數英雄手臂的王萬武,現在他的臂竟已被人擰斷,被一個雜貨店的夥計擰斷。他死也不相信這種事會發生,鐵震天與馬如龍也不能相信。但是本來不可能發生的事,卻偏偏發生了,世上本來就沒有絕對不可能的事!
王萬武臉上的表情不但驚訝痛苦,而且害怕,他一生從未如此害怕過。可是這個雜貨店夥計的出手卻讓他害怕了。
分筋錯骨手,大力鷹爪功,是淮南鷹爪王的獨門絕技。他是鷹爪王的嫡係子弟,也是淮南門的第一高手。可是他一出手,就被製住,這個雜貨店的夥計竟在一招之間,就封死了他的退路,擰斷了他的骨節。他一步步向後退,從掛著破布門簾的小門裏退入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