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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部局級班子調整的消息終於放了出來,市委組織部下發一紅頭文件,上麵寫著《關於對南州各部局及縣區班子進行考核的意見》,此考核不同於年度考核,這是新班子上任後第一次對南州各部局暨兩區四縣班子進行綜合評定,盡管文件上寫著很多光明亮堂的理由,但明眼人一看,遲遲不肯揭的蓋頭終於要揭了。

興許是捂得太久,忽然一下揭開,人心立馬惶恐起來,當然也很興奮。就連於佑安這樣遠離權力中心的人,每天都要接到不少電話,幾乎都是詢問這次考核的。有個別消息靈通者,甚至提前把他想象到權力核心地帶了。於佑安這次一改沉默,表現得相當熱情。官場為官,什麼時候該活躍什麼時候該低調一定要分得清,一般情況下,是非或風波麵前一定要保持冷靜,不該摻和的絕不摻和,要主動遠離是非,保持足夠的政治覺醒。但遇到調整這種事,你就不能麻木,更不能裝作渾然不覺。這麼多人找你,證明人家是看好你,這是人氣的表現,人在仕途,缺了人氣便缺了一切,況且這是聯絡感情的絕佳時機。感情是什麼,感情就是在關鍵時候想到你。每每接到電話,於佑安總是滿含關切地跟對方聊上半天,祝願的話能送出去不少。碰到敏感處,馬上就變得警惕,沒原則或有傷原則的話,一句不說,他會搪塞道:“我哪知道啊,我又不在朝廷。”問話者自然不依不饒,非讓他透出一些具體信息來。這個時候於佑安就變得分外謹慎,生怕不小心說錯一個字,讓對方誤聽誤想,也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打電話的多是區、縣朋友,平日關係還算可以,說話也沒太多顧慮,拉拉雜雜中就跟於佑安把想法或擔憂都說了。有些抱著更上層樓的遠大目標,有些隻是想保住目前位子。於佑安理解他們,但又遺憾地表示,自己力量太小,愛莫能助啊。

這天金光耀突然打來電話,說部長請他過去一趟。於佑安心裏連驚幾下,莫非?等趕到市委,金光耀剛巧出去了,辦公室門暢著,裏麵沒人。於佑安猶豫一會,徑直敲響了李西嶽的門。李西嶽正跟副部長說事,見他進去,主動收住話頭,衝他道:“於局長來了,先請坐。”副部長知趣地退了出去,李西嶽又忙活一陣,才抬起頭道,“怎麼樣,申遺的事忙完了吧?”於佑安說,“階段性工作已基本結束,就等部裏或省裏通知。”

“不錯嘛,我看搞得轟轟烈烈的。”

於佑安聽出李西嶽是在打哈哈,沒敢把申遺的話題往開裏引申,站在那裏等正題。李西嶽又說幾句,道:“有件事想聽聽你的意見。”於佑安往前邁了小半步,道,“部長請講。”

“關於你們局紀檢組長人選,於局長有什麼想法?”

於佑安沒想到是問這個,一時有些懵,不過也隻是怔了那麼一怔,馬上變得精明,他道:“紀檢組長一直不到位,對局裏工作影響很大,今年很多工作都沒展開,特別是黨風黨紀方麵,我們抓得不夠。希望組織上能盡快補充力量,紀檢工作真的不能放鬆。”

李西嶽不露聲色地聽著,等於佑安說完,他道:“還有呢?”

“具體人選我們沒有意見,相信組織上會嚴格考察的,請部長放心,無論派誰去,我們都會搞好團結,齊心協力把工作抓上去。”

李西嶽聽到這,表情不大自然了,起身道:“佑安你跟我打馬虎眼,怎麼,不敢放開談是不是?”

於佑安一陣尷尬,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李西嶽又琢磨了一會兒,忽然說:“是不是對我有保留?”於佑安緊忙搖頭,“沒,部長麵前,我是怎麼想就怎麼說。”

“這就好。”李西嶽附和一聲,道,“上次那件事,我方法上簡單了些,沒處理好,事後也沒跟你解釋,不會對我有太大意見吧?”

於佑安臉一下紅了,心也通通直跳,似乎有點亂了方寸。給陸明陽送完畫後,他的心思就一直琢磨在李西嶽這邊,怎麼才能把李西嶽這道關攻下來呢?赤裸裸送錢顯然不行,上次退卡事件就是教訓,莽莽莽撞撞再去送,讓人家二次轟出來咋辦?方卓婭不知是真還是假,居然給他出主意,說能不能在章山身上下點功夫,再怎麼說章山也算人家半個小姨子,弄不好將來還能扶正呢。一句話嚇得於佑安變了臉色,盯住妻子望半天,喃喃道:“我發現你這張嘴是屬陀螺的,哪種話都說得出來。”方卓婭嫣然一笑,“怎麼,舍不得了是不,還說我吃醋,你自己不也一樣?”

玩笑歸玩笑,在如何跑通李西嶽這邊,夫妻倆真是下了不少工夫。方卓婭不知從哪裏弄來三十萬元錢,非常悲壯地說:“拿去攻堡壘吧,免得將來說我不支持你。”望著一堆票子,於佑安內心非常糾結,如果不是梁積平出事,方卓婭根本不會有如此大手筆,看來她對規劃局長的位子比他還熱盼,可是這些錢真的能攻下那個位子麼?

迫於無奈,於佑安隻能求到徐學謙頭上,徐學謙聽完淡淡一笑,隻給他一句話:“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不是位子還空著麼,再看看形勢。”

這一看就看到了現在,等於他在李西嶽這邊,啥作為都沒有,原地踏步。李西嶽突然提及退錢一事,不會是衝這層原因來的吧?

“部長太客氣了,是我做事欠妥當,考慮不周,給部長添了麻煩。”於佑安邊想邊說。

李西嶽笑出了聲:“麻煩談不上,不過這件事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誤解有時候是毒藥,好好一件事,一誤解就全變味了,搞得亂七八糟,於局你說呢?”

李西嶽這麼一說,於佑安心裏就有幾分釋然,感覺說話不那麼氣短,鼓起精神道:“部長能這麼想,我真是太感激,這段時間我一直惴惴不安,思想壓力很大。”

“幹嘛要這麼想,要說不對也是我做得不到位,該向你檢討才是。”李西嶽臉上已全然沒了部長那層威嚴,跟老朋友似的,於佑安再次鬆口氣,沒想今天場麵會這麼輕鬆。

“好啦,佑安,這事過去就過去了,就當一場笑話,把它忘了。”

於佑安恭恭敬敬應了一聲:“謝謝部長,我會忘掉的。”

兩人就說些工作上的事,李西嶽問什麼,於佑安回答什麼。說著說著,李西嶽忽然問:“對了,章山最近表現怎麼樣,她是你的下屬,你應該了解。”

“這個嘛——”於佑安再次語塞,剛剛才順暢的思維忽地斷了線,李西嶽怎麼突然又問起章山來呢?結巴半天,吃不準地說,“她很能幹,對工作也負責,在文化係統算是中堅力量吧。”

李西嶽臉上再次綻出笑:“能讓於局長這麼評價,看來她是表現不錯了,強將手下無弱兵啊。”

於佑安仍然摸不準李西嶽心思,自謙一句,又補充道:“最近我們把她抽出來,集中力量搞申遺,這項工作越來越離不開她了。”邊說邊眼巴巴地望住李西嶽,渴望著李西嶽能對章山多評價幾句,也好讓他從中捕捉一些信息。

李西嶽卻把話題原轉回到紀檢組長人選上,似乎章山隻是一個小插曲,他說:“關於紀檢組長,部裏還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既然於局長沒思想準備,這個人選就先放放,你回去考慮一下,合適時我們再交換意見。”

於佑安一陣興奮,要知道,像配備紀檢組長這種事,組織部門根本不需要征求部門意見,有時候調整像他這樣的單位一把手,都連招呼都不打,等知道消息時,已經成了事實,想改變都來不及。而今天李西嶽居然說要放放,放放就意味著給他一定的話語權。

不管是真是假,於佑安都有種被重視的幻覺。腦子裏忽然湧出尚林楓李維漢等人的麵孔來,心想這次總算可以替他們說句話了。

氣氛越來越融洽,談得也越來越自然,談到後來,李西嶽出乎意料地又問:“你自己呢,有啥想法和要求,不妨談談?”

於佑安又被驚住,感覺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上……

吞吐半天,抱著試探的口氣說:“想法是有一些,也想跟部長彙報。”

“那就直截了當說,沒關係的。”

於佑安被激勵了,瞬間,一個聲音又提醒他,切不可冒失,一定要沉住氣,於是裝作惶恐不安地道:“我個人是想動一下,一直想跟部長彙報一下的,可一想難度太大,部長又這麼忙……”

“難度當然有,不過你的心情我們也能理解,人嘛,總得要求進步是不。我聽說,你對規劃局長情有獨鍾?”李西嶽說著,目光擱到了於佑安臉上。

於佑安的臉簡直要著火,心裏也是火燒一片,差點就脫口說出是。稍稍難為情一下,道:“不瞞部長,我心裏有這個願望,隻是……”

“隻是什麼?”李西嶽窮追猛打,似乎不把於佑安那層偽裝的皮剝開誓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