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局班子調整終於在一片期待中揭開第一道簾子,市委連著召開幾次會議,隨後,第一批任職名單出現在紅頭文件上。外界傳言被證實,吵得最響的跟陸明陽較為親近的幾個人果然榜上有名,率先打破南州沉悶了長達半年之久的格局,分別到了各自向往的崗位上,其中就有跟於佑安關係不錯的廣電局長,這次到了市建委主任的位子上。於佑安一陣心酸,人家能從廣電局長一步躍到建委主任位子上,自己迂回幾年,就奔個規劃局長,卻仍然這般艱難。想想自己當廣電局長時,此人還隻是教育局一副局長,就想官場的競技比的遠不是資曆,更不是什麼工作能力和水平,論能力論水平,誰比誰差啊,可結局為什麼如此大不相同?
再往下看,於佑安就有點哭笑不得了,穀雨居然成了電視台副台長,終於由科級躍到副縣,這下成了南州最年輕的副縣級女幹部。嶽台長升任廣電局副局長,不過台長沒免,用意很清楚,先讓他兼著,機會一到立馬再把穀雨扶正。還有幾個人也是意料之外的,平時並不怎麼眨眼,卻在第一榜閃亮出場,可見這段時間南州是多麼的硝煙彌漫。
李響很可惜,湖東書記是到了市人大,擔任農工委主任,不過李響並沒馬上挪過去,隻是暫時主持湖東工作。不知是時機不成熟還是李響功夫沒用足,總之是掛下了,好在還給了根稻草,有稻草比沒稻草強,相信李響會激動上那麼一陣子。其他幾個縣也有變動,但真正實質性的位子不多,多一半是虛職,縣長助理什麼的。
看完文件,於佑安感覺出了兩身虛汗,一身為別人,一身為自己。就在他苦悶得不知所措的時候,電話響了,是北京曹冬娜打來的,開口就問:“金榜題名沒啊大局長?”
於佑安無力地說:“題了,狀元。”
“真的?!”曹冬娜信以為真,聲音激動得能讓於佑安撞牆。
“是蒸的,不過鍋蓋揭早了,氣全跑了。”
“不會吧?”曹冬娜的聲音旋即冷卻,這才聽出於佑安是說氣話。緊跟著她又問,“到底怎麼回事?”
於佑安沮喪地說:“我要是知道,就搶著給你報喜了。”
“李西嶽他怎麼能這樣,上次到北京跟郭局親口答應了的,我跟新源還坐等好消息呢。”曹冬娜動了氣,數落了一大堆李西嶽的不是,然後道,“不行,我得問問他,人不能陰一套陽一套,郭局還在為他奔波呢。”於佑安趕忙阻攔,“別,你這一問,我在南州怕就混不下去了。”
“有那麼嚴重?”曹冬娜聽上去一點不在乎,說的也是,她剛剛換了重要部門,鄭新源也官升一級,他們眼裏還在乎一個李西嶽?
“怕是比這還嚴重。”於佑安說的是實話,擺在眼前的這份紅頭文件,有一個重要訊號,是他看完後慢慢破譯出來的。這次文件上有名的,幾乎清一色是陸明陽的人,個別跟謝秀文有點關係,但同時也跟陸明陽保持著密切接觸。李西嶽和車樹聲線上的,居然一個也沒被“命中”。車樹聲這邊倒好理解,問題是李西嶽怎麼就能容忍呢,難道他們之間的較量,李以失敗而告終?
不可能啊,幾天前徐學謙還打電話提醒,說李西嶽的難關已經過去了,估計會在南州有所表現,讓他千萬注意跟李西嶽的關係,切不可掉隊,更不能離隊,一定要像尾巴一樣緊跟在他後麵,怎麼就?
“好吧,我先不問了,那邊什麼情況你搞清後通一聲氣,實在不行就另做打算,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曹冬娜說。
“好吧,謝謝你們,讓你們費心了。”於佑安有氣無力道。
“怎麼說話呢老同學,還是那句話,不能灰心,世上無難事,隻要敢出擊,我就不信攻不下南州這座小山頭。”曹冬娜又樂觀起來。她的樂觀帶動了於佑安,於佑安心情好轉了些,曹冬娜說的對,南州不過一座小山頭,沒什麼可懼怕的。這麼想著,重又精神振作,拿出上次呈給陸明陽的方案,琢磨著該在哪地方動動手,提前將宣傳方麵一些伏筆埋進去,免得將來支配起資源來被動。
下午五點半,金光耀神神秘秘進來了,夾個公文包,臉上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於佑安趕忙起身,聲音誇張地道:“稀客啊稀客,快請。”
“怎麼,挖苦我是不是,沒什麼深仇大恨吧?”金光耀越來越像個老油條,跟前陣子李西嶽身陷困境時判若兩人。
於佑安幹笑兩聲,道:“幹什麼大事呢,這麼久不見大秘書的麵?”
“做秘書的向來沒大事,能把雞毛蒜皮處理好就很稱職了,哪像大局長,一出手就是驚世之作。”
“什麼意思,這話聽上去有火藥味啊。”於佑安將茶水放金光耀麵前,看著金光耀慢條斯理的樣,心道,這些活菩薩,一天一個臉色,還真難琢磨呢。
“哪敢,我是來報喜的,大局長不會趕我出門吧?”
“我有什麼喜,不會是補充著給我下個通知吧。”於佑安扔過去一句玩話,卻也把牢騷扔給了金光耀。
“有這個可能,大局長可得做好準備喲,甭到時候一個喜報砸下來,驚得接不住了。”金光耀也是玩話實說,話裏話外全是於佑安想知道又無法知道的信息。
“那倒不怕,接不住還有弟兄們,一人伸出一隻手,多大的喜報接不住,到時候你可別袖手旁觀啊。”於佑安樂嗬嗬地說。
金光耀也興奮了:“我第一個撲上去,誰搶到算誰的,多好的位子都不能後悔,行不?”
“不後悔,你是組織部長,你說了算。”
“我要是組織部長,現在立馬讓你退休,免得你堵在前麵,弟兄們誰也露不了臉。”
這話就有些味道了,這個弟兄們是有所指的,當然是一幫耍筆杆子的,也就是說,金光耀往秘書長那個位子上指了。於佑安苦澀著的心裏竟意外冒出一些甜,咂磨一會道:“我有那麼可惡,幸虧你還做不了部長,我能多賴皮幾年。”
話說這裏,基本意思就清楚了,於佑安猜測,金光耀今天來,很有可能是李西嶽的意思,先來安慰安慰他,或者給他透點別的信息,心情遂也好起來。裝作痛快地道:“喜報雖沒收到,飯不是要請的,說吧,想吃什麼?”
“定神宴,走吧,地方都找好了,哥們姐們等著您呢。”
於佑安敏感地注意到了這個“您”字,感覺十分新鮮,金光耀這聲稱呼上的變化比剛才那些話更讓他振奮。
晚宴設在金海洋大酒店,就是之前安小哲和金光耀請他吃飯的那家。於佑安跟金光耀到時,包房裏已坐了好幾位,上次一起吃過飯的秦小姐也在,於佑安忽然就反應過來,這家酒店是華洋公司開的,秦小姐是華洋公司老板華雪曼的高級助理,華洋在南州的業務歸她打理。讓於佑安沒想到的是,羅如芬也在,打扮非常時尚,跟平日判然不同,於佑安眼睛一亮,感覺今天的羅如芬很有種貴婦人的味道,禁不住多看幾眼。羅如芬優雅地走過來,熱情有加道:“領導來了,一直坐等您呢。”
“是麼?”於佑安淺淺握了下她的手,聯想到最近關於他跟羅如芬爭搶規劃局長一職的傳聞,笑道,“想不到羅局也在,今天這頓飯可有得吃。”
羅如芬剛要說什麼,金光耀就叫上了,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瞧瞧咱們羅局,力壓群芳,南州要是選美女局長,我第一個投羅局的票。”羅如芬斜了金光耀一眼,嗔道,“又在胡說,敢拿姐姐開玩笑,看等會怎麼收拾你。”
見羅如芬跟金光耀如此親昵,又一想剛才金光耀說的話,於佑安就覺他們在合演一場戲,於是酸中帶澀說:“提前為羅局祝賀了,恭喜啊。”
羅如芬臉就紅了,不大自然地說:“領導是在調笑我呢,我是專門過來給您當三陪的。”
這話大膽熱烈卻也說得恰到好處,因為在座的除秦小姐外,都是南州場麵上的人,市委秘書處一位科長,老幹局一位女局長,外加組織部兩位年輕科長,這些人平時拿這種玩笑當菜一樣,什麼三陪啊五陪逮著就說,從不覺得過分。於佑安說哪敢讓羅局陪,給個機會我來服務你還差不多。羅如芬咯咯笑著,並不介意於佑安話裏那股“敵”意,人也比剛才鎮定許多。看她花枝亂顫的樣子,於佑安忽地記起上次陪徐學謙和謝秀文跳舞的事來,那次跟羅如芬是有身體接觸的,那種朦朦朧朧的感覺似乎還在。思緒又從跟羅如芬的競爭上飛開,飄到另一個方向去了。
羅如芬跟章山不同,章山的確漂亮,也年輕,但她容易讓男人生出敬畏之心,心裏或許有想法,卻不敢付諸行動,這種女人讓男人既愛又受折磨,時間一久,男人們就退卻了。羅如芬不,她是一個很會利用自己身體的女人,上帝賜給她美麗性感的軀體,她熱烈奔放,卻也含蓄纏綿,十分懂得怎樣去誘惑男人,以前的王卓群就是沒把持好,讓她俘虜了。於佑安明知道她是個陷阱,卻還是阻擋不住她的熱誘,男人有時候很賤的,嘴上說著風騷女人的壞話心裏卻忍不住一次次想跟她媾和。當然,於佑安並沒把羅如芬看成風騷女人,上次跳舞時那種微妙的感覺告訴他,羅如芬其實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女人。
女人因情而熱烈而纏綿,跟出賣身體完全是兩碼事,這種女人對男人來說就是尤物,怪不得方卓群倒了,還有人力保她不出事。
跟大家打過招呼,金光耀招呼著入座,於佑安居然不好意思到上座去,他跟羅如芬謙讓,說今天這位子應該請羅局坐。羅如芬連著驚訝幾聲,說我哪敢坐領導上麵,大局長快請,我坐你身邊服侍好你,這是金秘書交給我的光榮任務,說著硬將於佑安請到了主賓位上。這邊秦小姐也是一番客氣,金光耀費了好大勁,才將她請到於佑安另一邊,其他人這才依次而坐,於佑安忽然聞到一股暗香,那是羅如芬的身體發出的。
吃飯是不談正事的,大家扯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間或開些葷玩笑,來幾個段子,調節氣氛。羅如芬這方麵很拿手,每次別人提了話頭,她就引申開去,再配以豐富的肢體語言,就讓段子有了血肉,惹得一桌人噴飯大笑。講完,目光瑩瑩地就擱到了於佑安臉上,臉頰上還要飛出一兩朵暗紅。於佑安害怕被那目光燙著,故意裝傻。心裏卻忍不住地想,這女人究竟啥意思啊,怎麼看上去有點投懷送抱呢。那邊兩位科長圍著秦小姐,左一聲秦總右一聲秦總,又是夾菜又是敬酒,殷勤得有點過頭。吃著吃著,於佑安忽然就吃出了一層意思,莫非?這想法當下嚇他一跳,羅如芬帶給他的那點溫馨蕩然而盡。
是啊,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呢,怪不得兩位科長侍候皇後似的,連金光耀也懼人家三分,原來如此!又一想,這事要是讓章山或者章惠知道,豈不?
於佑安忽然就不敢貪酒了,本來還想痛快喝一場,不管格局將來變成怎樣,現在都不能表現出氣餒來,更不能讓別人看出沮喪。金光耀也有意想讓他多喝一些,於佑安不喝,今天氣氛就熱鬧不了,效果自然要打折扣,可是一看秦小姐那張板著的臉,還有故做正經的樣,心裏嘀咕幾聲,也不敢再豪邁了。
羅如芬似乎看出了於佑安心思,借著為他續茶的空,悄聲提醒:“不想喝就少喝點,別勉強,藏著點,他們年輕,拚不過的。”又說,“完了我請局長唱歌。”
於佑安剛剛寂落下去的心就又活躍,請他唱歌,羅如芬今天為什麼要這樣表現?
遺憾的是,這晚的歌沒唱成,飯局還沒結束,秦小姐接到一電話,說是要走,公司有急事,要回去處理。金光耀挽留幾句,秦小姐嘴上客氣,人卻表現出很急的樣子。金光耀沒敢挽留,起身送客。於佑安也佯裝熱情地挽留幾句,秦小姐說於局長您慢用,實在對不住,改天我做東,請兩位局長坐坐,兩位局長一定要賞光喲。於佑安說隻要秦總一聲令下,保證三分鍾趕到。這邊還開著玩笑,那邊兩位科長已屁顛屁顛幫著拿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