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泉映月(1 / 2)

縣長呼國慶近來一直頭疼。

他遇上麻煩了。是大麻煩。如果弄不好,他的官也許就當到頭了。

這麻煩是由一樁離婚案引發的。

近些年,離個婚已不算什麼了。說起來,事本來很小,他根本沒在意。可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麥芒兒,突然之間起了連鎖反應,引發了一連串的事端。真是大風起於青萍之末呀!於是,呼國慶決定去按摩一下,治治他的頭疼病。他知道,在這種時候,要顯得大氣一些,要更為瀟灑。他記得呼伯曾經說過,當問題成了堆的時候,你就是一堆爛泥,真攤開了,也就好上牆了。

如今在縣城裏也有按摩院了,自然也有了異性按摩。不過,在平原上的一個小縣城裏,它還是有點羞答答的,它的名稱或是叫“桑拿浴”,或是叫“按摩診所”。總之,雖然遮遮掩掩,也算是有了。

可呼國慶自任縣長以來,一次也沒有去過。他不是不想去,主要是顧忌他的名譽,一個三十六歲的年輕縣長,不顧忌名聲行麼?現在,他不想那麼多了,他要去讓人“按摩按摩”。他聽說很多縣裏的幹部都是晚上去的,偷偷摸摸的。他要大白天去!

離開辦公室的時候,他故意對秘書小趙說:“走,咱也去叫人‘按按’。”

平時,他總喜歡一個人開車出去,這一次,他專門帶上了秘書和司機。他就是要讓人知道,他不在乎人們會說什麼了。

當他們驅車來到“按摩診所”的時候,老板早早地就迎出來了。秘書搶先一步,介紹說:“這是呼縣長。”腰上挎著BP機的老板立時握住他的手,十分熱情地說:“是呼縣長啊。呼縣長,你好你好!聽到‘大師’的消息了吧?”

呼國慶望著這個生意人,知道他是跟王書記有點關係的。心說,在縣城裏,有什麼事情能瞞過我麼?可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跟他碰了碰手,故作不知,問:“什麼大師呀?”

老板吹噓說:“哎呀呀,你還不知道哪?我就是說要去請你呢……‘大師’是我們特意邀請來的。徐大師得過峨眉山老道的真傳,是帶功按摩,能治各種疾病,是個神人,真是神人哪!他在外地的時候,曾多次為中央首長帶功按摩……”

呼國慶說:“好哇。我近來頭有點漲,讓他給我按按。”

老板連聲說:“請請,請。”

進了“診所”,呼國慶發現裏邊並不熱鬧,人也不多,四下望去,都是些木板隔成的一格一格的小格間,每一個小格間都掩著一道布簾,每個布簾門前還立著一位姑娘。他不經意地撒了一眼,見她們雖然都抹了些脂粉什麼的,也都還是些農村的姑娘;那些小格間裏邊,大同小異,差不多都鋪著一張床,還有一些沙發之類。間或,有女人的笑聲從布簾後麵傳出來……呼國慶明白了,這裏是過夜生活的地方,喧鬧是晚上才會有的。

老板把他們引到一個略為寬大一些的雅間裏,一邊吩咐人泡茶,一邊說:“呼縣長,你先泡泡,我這就去請‘大師’。”

呼國慶無心洗浴,他隻是略微在盆池裏泡了一會兒,就穿著一件寬鬆的浴衣走了出來。重新回到雅間,躺在了那張鋪有床單的硬板床上……他想靜下心來,思考一點什麼,可線頭太多,網一樣,一想頭就大。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哪!

片刻,老板領著“大師”進來了。呼國慶懶懶地從床上坐起來,聽老板介紹說:“這是咱縣的呼縣長……這就是徐大師。徐大師,你可得給咱縣太爺好好治治呀!”

呼國慶看了來人一眼,站起身來,去和“大師”握手。“大師”看上去有五十多歲,穿一件很幹淨的舊道袍,麵目清臒,一副仙風道骨的神態,卻戴一副黑墨鏡。“大師”站在那裏,隻微微地點了點頭,手伸出來了,身子卻未動,呼國慶立刻就明白了,“大師”原來是個瞎子。

當兩人的手握在一起的時候,他又突然發現,這人怎麼看上去有些麵熟呢?

呼國慶問:“徐師傅是本地人吧?”

老板馬上說:“大師是咱縣人。要不,還請不來呢。”

“大師”看上去很沉默,話不多,隻說:“你躺下吧。”

於是,呼國慶重新躺了下來。當他躺在那張床上的時候,“騰”的,一下子就想起來了,他的確是見過這位“大師”的。那是在二十多年前,他在縣中上學時,曾見過一個賣狗皮膏藥的瞎子,那時候,他時常蹲在學校大門旁的電線杆下麵,摸摸索索地擰煙來吸,有調皮的孩子用小瓦片投他,他總是跳起來,輪起竹竿破口大罵……就是他,肯定是他!二十年後,他成了“大師”了?當這一切弄明白後,呼國慶有些索然,他心想,不會是個騙子吧?可又一想,他能騙什麼呢?不由暗暗一笑,心說,吃什麼飯的都有,這也算是一碗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