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鏈上的一個環(1 / 2)

呼天成隻打了一個電話。

這個電話是直通北京的。

在北京時間的早晨六點四十分,呼天成往北京撥了一個電話。掛這樣的電話不能太早,早了,人還沒有起床,就是勉強接了,也是迷迷糊糊的;可也不能晚,晚了,就是聽新聞的時間了,到了那時候,人已經晨練去了(一邊鍛煉身體一邊聽新聞),這是一些上層人物的生活規律。所以,六點四十分,是打電話的最佳時間。

鈴聲響了兩遍,電話掛通了……

兩個小時之後,又一個電話掛到了地處中原的許田市。

這個電話是從省城打來的。

電話直接掛到了市委,並且指名要市委書記李相義親自去接。電話裏的聲音聽起來既渾厚又富有磁性,中氣很足,那語氣仿佛是很隨意,但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電話裏說,相義麼?市委書記李相義趕忙回道:是,是我……電話裏不緊不慢地說:有件事,請你辦一下。李相義站得更直了一些,說:老書記,您請講……電話裏說:最近,關於潁平縣,我聽到了一些反映,很不好嘛。竟然有人幹出買官鬻爵的事情?聽說,堅持原則的同誌反而受到了打擊?不好嘛。這件事,你要過問……市委書記李相義心裏“格登”一下,趕快彙報說:老首長,這件事比較複雜,事情是這樣的……可他的話很快就被打斷了,電話裏說……你不要再說了,詳細情況我已經知道了。該糾正的要糾正嘛。李相義有些為難地說……這,市委常委已經研究過了呀。電話裏說:可以複議麼。你們再重新議一議。李相義對著電話叫苦說……老領導,班子裏九個常委,不好操作呀!立時,電話裏沉默了,片刻,那講話的語氣加重了:要堅持原則……接著,“啪”的一聲,電話放下了。

李相義手拿著電話沉默了很久,雖然已是深秋,他頭上還是冒汗了。作為許田市的一把手,省裏交待的事情,他不能不辦。可是,市委已經作出了決定,隻怕是文件都打好了。在這個時候,作為一個地級市的領導,如果隨隨便便就改變決定,一級組織的嚴肅性何在?!況且,九個常委,一個人一條心,他用什麼辦法來對付那八張嘴呢?!再說,他已經讓分管組織的書記跟王華欣本人談過了,那就是說,已正式的以組織形式定下來了。改選在即,一個縣的安排牽涉方方麵麵,臨時改變決定,說不定會鬧出亂子的。當然,這還不算是最棘手的。最最難辦的,是他將無法麵對王華欣。

說起來,李相義在許田算是比較清廉的幹部,口碑也不錯。但是,他這個人不吸煙不喝酒,卻有一個很獨特的、也是讓人覺得不可想像的嗜好。這個隱秘的嗜好,雖然外人不知,但在縣市級的領導圈裏,可以說是半公開的秘密。多年來,他最喜歡吃一樣東西:嬰兒胎盤。這東西對一個市級醫院的婦產科來說,並不稀罕。關鍵在於獲取和炮製的方法。首先,它必須是“頭胎胞衣”;第二,必須是年輕健康的育齡夫婦生的,沒有什麼傳染疾病;第三,它必須是A型血;第四,它要九蒸九曬,去穢去腥;第五,也就是最後一道工序,它還要放在用生鐵做成的鏊子上用溫火焙幹,焙幹後再用棗木做的小擀麵杖研成碎麵麵,爾後再一點點、一點點地像藥一樣地裝到那種很小的可以隨身攜帶的膠囊裏去。要達到這五條要求,那就太難了,必須有一個懂行的人在醫院裏專門盯著才行。而這種東西就是王華欣的妻子給他提供的。

王華欣的妻子是市醫院的婦產科醫生,有這方麵的便利條件。當王華欣得知他好吃這一口時,就給他老婆下了一道命令,讓她按時給李相義送去。這種東西,取之不易,做起來更麻煩。開初的時候,她給李相義送去的是鮮的。那是現取現做,炮製得也比較簡易,也就是用堿水洗上三五遍,加上各種佐料,用鐵鍋炒出來,同時再烙一些薄薄的小烙饃,趁熱把炒出來的東西一卷一卷地裹在小烙饃裏,用保溫的飯盒裝上給李相義送去。這種“小烙饃卷式”的做法,吃起來味好,也鮮。但也有缺點,不易存放。送去就必須趕快吃,如果一下子吃不完,放上一天兩天,就壞掉了。後來,王華欣的老婆經過一次次的改進,終於發明了“膠囊式”吃法,這種吃法不但可以常吃常鮮,而且攜帶方便。按說,做這樣的事情,雖然太費功夫,但假如隻是做那麼一次兩次,也算不上是多大的恩惠。可王華欣的夫人是月月、年年,多少年一貫如此哇……這麼一來,這個人情就欠得大了!於是,兩家的關係就越來越親密。所以,當王華欣要求動班子時,他就一口答應了。

現在,如果讓他改變決定,他還有何麵目見王華欣麼?!

在平原上,有一句最厲害的罵人話,叫做“紅口白牙”!你“紅口白牙”說出來了,卻又說了不算。那麼,你就別想在這裏做人了。